那天晚上,黄玲玉不敢一个人睡,去了周晓家,周晓租的是个老小区一室一厅,沙发打开是张床。
“你真觉得有东西跟着你?”周晓一边铺床一边问。
“我不知道。”黄玲玉说,“但那个算命的说,今天是第七天。”
“七日回魂?”周晓打了个寒颤,“别说了,我害怕。”
两人早早关灯睡觉,半夜,黄玲玉被冷醒了,不是室温低,而是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意。她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是周晓的床那边传来的,不是呼吸声,而是某种有节奏的、轻微的撞击声。
咚、咚、咚,像是用头在磕碰墙壁。
“晓晓?”她轻声喊。
没有回应,撞击声停了。
黄玲玉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微光中,她看见周晓背对着她侧躺着,似乎睡得很熟。
但床边的墙壁上,有一团更深的阴影。
那阴影在动。
慢慢地,它从墙壁上剥离出来,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但黄玲玉能感觉到它在看着她。
甜腻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房间。
黄玲玉想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声音。
她想动,身体却像被钉在床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阴影朝她移动,不是走,是滑行,贴着地面,越来越近。
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屏幕朝下,光灭了。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脚踝。
“啊!”
黄玲玉猛地坐起,大汗淋漓。
天亮了,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周晓正在厨房做早餐。
“你醒了?”周晓探头,“昨晚你做噩梦了吗?我好像听见你叫了一声。”
“昨晚?”黄玲玉掀开被子,脚踝处什么也没有,“你没听到什么声音?比如磕头的声音?”
“什么磕头?”周晓莫名其妙,“我一觉睡到天亮。快来吃早饭,豆浆要凉了。”
黄玲玉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做出了决定。
青石桥是条老街,两旁是卖香烛纸钱、风水法器的店铺。
黄玲玉按老吴说的,找到一家没有招牌的店面,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着“赵师傅”。
推门进去,铃铛作响。
店里很暗,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气味,柜台后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穿一串木珠。
“找谁?”男人头也不抬。
“赵师傅在吗?”
“我就是。”
黄玲玉说明来意,提到老吴。赵师傅这才抬头打量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你沾了死人的最后一口气。”赵师傅直截了当,“那口气里有他的执念,没散干净,就跟着你了。”
“能解决吗?”
“能,但有点麻烦。”赵师傅站起来,“它跟了你七天,已经习惯了你的‘气息’。普通的送魂送不走。”
“那怎么办?”
“得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跟你。”赵师傅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香,“今晚你带我去你住处,我看看。”
晚上九点,赵师傅来到黄玲玉的公寓。他带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香炉、黄纸、一小瓶液体和几件看不出用途的法器。
“你正常睡觉。”赵师傅说,“它来了,我会处理。”
“它会伤害我吗?”
“它想让你带话。”赵师傅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里,“死人最后一口气,往往是遗憾或者未了之事。你沾上了,就成了他的‘桥’。”
黄玲玉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根本睡不着。
她能听到赵师傅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的呼吸声,能闻到檀香的气味,但更深处,那股甜腻的气息正在悄悄聚集。
十一点左右,房间的温度开始下降。
黄玲玉睁开眼睛一条缝。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她看见赵师傅已经站起来,手里拿着一面铜镜。
墙上,那团阴影再次出现。
这次更清晰了能看出是个男人的轮廓,中等身高,微微佝偻。
赵师傅低声念着什么,铜镜对准阴影。
阴影颤动起来,像是要散开,却又重新凝聚。
甜腻的气味浓到极致。
突然,黄玲玉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急诊室的灯光、心电图监护仪的警报声、一张痛苦扭曲的脸、还有一个名字,写在病历上,但她当时没记住。
“他叫……”黄玲玉脱口而出,“刘建国。”
阴影停止了颤动。
赵师傅看了她一眼:“继续想,还有什么?”
画面继续浮现,一个老旧的居民楼、三楼、绿色的铁门、门后有争吵声、一个年轻女人在哭……
“他女儿。”黄玲玉喃喃道,“他和他女儿吵架了,很久没联系。他想……想道歉。”
阴影开始变淡,那股甜腻的气息也逐渐散去。
赵师傅迅速点燃一张黄纸,在空气中画了个圈。
灰烬落地时,房间里最后一丝寒意也消失了。
“走了。”赵师傅收起铜镜。
“就这样?”
“他执念就是没和女儿和好,你说出来了,他听见了,就放下了。”赵师傅开始收拾东西,“明天你去查查那个刘建国的资料,找到他女儿,把话带到。这事才算彻底了结。”
“如果我不带话呢?”
赵师傅看了她一眼:“那他还会回来。七天一个周期,下次会更难送。”
第二天,黄玲玉调出了急诊室那天的记录。
刘建国,五十七岁,急性心肌梗死,送来时已经心跳骤停。
抢救无效。联系人是他的妹妹,病历上没有女儿的信息。
黄玲玉通过护士长找到了刘建国妹妹的电话。
对方很警惕,直到黄玲玉说出刘建国临终前想对女儿道歉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哥和侄女吵了五年。”刘建国的妹妹声音哽咽,“因为侄女要嫁给一个外地人,我哥不同意。后来侄女真嫁了,去了广东,再没回来。我哥死前一直念叨她。”
黄玲玉拿到了刘建国女儿的电话,拨通后,她简单说明了情况,转达了那句迟来的道歉。
电话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挂断电话后,黄玲玉在医院走廊站了很久。
窗外的梧桐树开始落叶,秋天真的来了。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沉,没有甜腻的香气,没有冰冷的触摸,没有磕头的声音。
一周后,黄玲玉又路过医院门口。
老吴的算命摊还在,但他这次没有招呼她,只是点了点头。
她走进医院,换上白大褂,IcU里,生命监测仪的嘀嗒声此起彼伏,她走过一张张病床,检查病人的情况。
走到三床时,她忽然闻到了一丝极淡的甜味,来自一个刚送来两小时的重度肺炎患者。
黄玲玉停住脚步,盯着监测仪上还算稳定的数值,然后转身去找杨医师。
“三床可能需要加强监护,我感觉他情况不太稳定。”
杨医师查看病历:“指标还可以啊,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黄玲玉没法解释。
但二十分钟后,三床的血氧饱和度突然下降,呼吸急促,紧急抢救后,转危为安。
杨医师后来问她:“你怎么预判的?”
黄玲玉只是摇摇头:“经验吧。”
她走出IcU,在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镜子里的人眼神里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重的了然。
那股甜腻的气息,她后来又在不同的病人身上闻到过七次。
七次里,有五人最终死亡,两人抢救过来。
她学会了不直接说“我闻到了味道”,而是用更专业的方式提醒同事注意某些病人的风险。没有人知道她的直觉从何而来,只是IcU的护士们私下会说:“黄医生特别敏锐,她盯上的病人,都要重点看护。”
黄玲玉再也没有找过赵师傅但她知道,因为赵师傅说过这是她特殊体质的问题,所以她正在慢慢一点点接受这件能闻到死亡来临前的味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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