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梧桐叶已落了大半，光秃的枝丫在湛蓝的天幕上勾勒出疏朗的线条。这段时间，刘诗晴成了向家小院里一抹温柔的亮色。
她总是来得悄然。
有时是下班后，挎着布包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包里装着还带着印刷厂油墨香的新绘本；有时是休息日的午后，她会提一小包温热的桂花糕，坐在牧尘身边的小凳上，用清泉般的声音读上一个又一个故事。
她不再急切地期待回应，只是安静地陪伴，像守护一朵在深夜迟迟不肯开放的花。
但她在用心观察。
她看见，当她读到孙悟空打败金角大王时，牧尘搁在膝盖上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模仿着金箍棒挥舞的节奏；当她带来新的彩色蜡笔时，他的目光会在那抹最亮的蓝色上多停留片刻；当秋风突然卷起满地黄叶时，他也会微微侧耳，倾听那簌簌的声响，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孩童的好奇。
这些发现像细小的光点，在她心里汇聚成坚定的信念——冰层之下，仍有暖流。
这个周日的午后，阳光好得让人心软。刘诗晴照例来了，可今天她的脚步比往常轻快，唇角噙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更不寻常的是，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牧尘，刘诗晴柔声唤他，像是怕惊扰了这秋日的宁静，你看，今天谁来看你了？
林文清从她身后缓步走出。他今天没穿工装，而是一件熨帖的深蓝色中山装，显得格外精神。
他在牧尘面前自然地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与坐在小板凳上的孩子视线齐平。
牧尘，还认得林大哥吗？他的声音温润，像一块被秋阳晒暖的玉。
牧尘安静地坐在他的小凳上，如同往常一样沉默。但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林文清的脸上，那双许久不见波澜的眼睛里，似乎有极细微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任何动作，但那份专注的凝视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他记得。
刘诗晴的脸颊飞起两抹红云，她蹲到牧尘另一侧，轻轻握住他微凉的小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羞涩：牧尘，你还记得吗？那天在图书室，你这个小机灵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破了林大哥的心事。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抬眼与林文清对视一笑，才又低声对牧尘说，你让他……要对我好。
林文清的耳根也悄悄红了，他目光温柔地看了刘诗晴一眼，那里面盛满的深情，任谁都看得明白。
他转回头，对着牧尘，语气郑重得如同许下一个重要的诺言：是啊，牧尘，林大哥是特地来谢谢你的。要不是你当初那句喜欢就要对她好，点醒了我这个书呆子，我可能到现在还不敢跟你诗晴姐姐表明心迹呢。
他说着，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半旧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红绒布仔细包裹的物件。
那红布看起来像是从什么获奖锦旗上裁下来的，边缘还留着金色的穗子。他动作轻柔地、一层层揭开红布，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终于，一辆独一无二的消防车模型呈现在秋日的阳光下。
车身是用大大小小的废弃金属零件巧妙焊接、打磨而成的，有齿轮、有轴承、还有不知名机器上的小阀门，每一处接口都处理得光滑平整，在阳光下泛着冷峻而质朴的金属光泽。
最令人惊叹的是车顶的云梯——那是由细长的金属条精心铆接而成，一节套着一节，林文清用手指轻轻转动侧面的一个小旋钮，云梯便发出细微而顺滑的声，稳稳地、一节一节地向上升去，完全复原了牧尘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绘本上，那辆无所不能的消防车最神气的模样。
这是我在厂里，用休息时间找的废料做的。林文清一边操作着云梯缓缓攀升，一边轻声解释，我记得你最喜欢消防车，特别是这个能升得很高很高的云梯。你说过，云梯伸得越高，就能救到更多困在高处的人
牧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缓缓升起的云梯，当云梯升至最高点，在阳光下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时，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一直安静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朝着模型的方向挪动了一寸。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刘诗晴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凑近牧尘耳边，用气声分享着甜蜜的秘密，像是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在说悄悄话：牧尘，你看，林大哥真的把你的话记在心里了。他对我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会记得我不爱吃葱，会在我加班时默默等在图书馆外面的梧桐树下，还会……想办法实现你的愿望。
林文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他继续维护着升到顶的云梯，目光恳切地看着牧尘，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牧尘，林大哥今天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也向你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你诗晴姐姐好。你呢，也要加油，快点好起来。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约定，好不好？等你好了，我不仅带你去消防队看真正的云梯车，还教你做更复杂的模型！
一阵秋风恰在此时拂过小院，卷起地上几片金黄的梧桐叶，叶片在他们身边翩跹起舞，仿佛也在为这个约定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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