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到。
牧尘按照推演,将三件信物依次摆放在月牙河边——香灰画圈,药酒洒入河中,铜钱压在心口。最后,他双手捧着那封撕开的残信,闭目凝神。
神树心碎片微微发烫,肩头的灵叶印记也开始闪烁幽光。
“苏婉姐姐……”牧尘在心中默念,“我来替你……送这封信。”
话音刚落,胸口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翠绿光芒!那光芒化作一道光柱,直直射向河心!
河水开始翻涌。
但不是之前的黑色浪涛,而是一种浑浊的、仿佛混入了无数色彩的诡异漩涡。漩涡中心,空间开始扭曲、撕裂,露出后面一片灰蒙蒙、雾沉沉的景象——那不是幽冥的黑暗,也不是阳间的明亮,而是一种失去方向感的虚无。
“开了……”牧尘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
“哗啦!”
残信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白光,直直射入那片扭曲空间!
几乎同时,河面上浮现出苏婉的身影。她眼神空洞,下意识地追着那封信,也想冲进裂缝。
“苏婉姐姐!等等——”牧尘伸手想拦,却已来不及。
就在苏婉即将触碰到裂缝边缘的刹那——
“嗡!”
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突然从牧尘胸口炸开!那是月华与月晦姐妹联手留下的守护印记!
青绿与乳白交织的光幕瞬间展开,如同一道柔软的屏障,将苏婉的身影轻轻挡了回来。
苏婉撞在光幕上,身形一阵波动,眼神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她回头看了牧尘一眼,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身影渐渐淡去,重新沉入河底。
而那道裂缝,却在光幕隔绝苏婉的瞬间,猛地向内收缩!
“啧——”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可怕的咂嘴声,从裂缝深处传来。那声音带着某种卡顿感,像是生锈的齿轮强行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牧尘浑身汗毛倒竖。
那不是陈砚青的声音。不是任何他听过的人声。那声音嘶哑、扭曲,像是用锈刀在骨头上刮擦,又像是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每个音节都在打架。
“信……收、收到了……”
声音的主人似乎很不满意,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耐烦,但说话时有种古怪的断点,仿佛在努力回忆如何组织语言。
“但人……人……不在这里……”
话音未落,裂缝猛地扩张!不再是刚才那灰蒙蒙的景象,而是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住了河边的牧尘!
眼球深处,浑浊的瞳孔转动——但那转动不流畅,像生锈的轴承,每转动一度都会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瞳孔里映出牧尘苍白的脸,但影像也有些重影,仿佛这只眼睛已经不太会“聚焦”了。
“那两个……那两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嘶哑的声音咬牙切齿,说到“女人”这个词时,无意识地重复了两次,“坏了规矩……隔断了……隔断了通道……”
河水开始沸腾。
不是冒泡,而是真正的、翻滚着白沫的沸腾!无数只苍白的手臂从沸腾的河水中伸出,密密麻麻,如同水底长出了一片诡异的白色森林!那些手臂疯狂地抓向牧尘,指尖滴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牧尘下意识后退,但脚下土地突然变得松软——无数只手臂已经从泥土中钻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冰冷!刺骨的冰冷!
那不是温度的冷,而是一种剥夺生命力的寒意,顺着脚踝直往上窜!
“放开!”牧尘低喝一声,胸口碎片光芒大盛,翠绿光晕荡开,将抓住他的几只苍白手臂震得粉碎!
但更多的手臂涌了上来。
“小孩子……小孩子……”眼球中的声音忽然变了调,从愤怒转为一种诡异的诱惑,但那种卡顿感依然存在,像一台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受损的唱片,“何必这么拼命?那封信……那封信……对你很重要?”
牧尘咬紧牙关,双手结印——这是他从未学过、却在那些“灵介”记忆中见过的某个防御手诀。指尖划过空气,留下淡淡的金色痕迹。
“我……我能帮你。”声音继续说,语气循循善诱,但说到“帮”字时,声调有半拍的延迟,仿佛需要时间检索这个词的含义,“虽然正规的……‘幽冥邮路’被那两个女人隔断了……但我这里,有‘特殊渠道’。”
又一批苍白手臂被震碎,但牧尘的脸色已经白得透明。强行催动神树心力量,又在维持防御手诀,他的灵力在以恐怖的速度消耗。
“代价呢?”牧尘喘息着问,眼神却异常冷静。
“聪明……聪明。”眼球满意地转动了一下——这一次转动有明显的机械感,像钟表的指针一格一格跳过去,“代价嘛……很、很简单。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不能说。”声音里带着狡猾的笑意,但那笑意也有些僵硬,像是太久没笑过,面部肌肉已经忘了该如何调动,“但你放心,不是你的命,也不是你的魂魄。是一件……对你来说暂时没用,但对我来说很有用的‘小玩意儿’。”
牧尘心中警铃大作。
那些“灵介”的记忆碎片里,有太多类似的情节——看似公平的交易,实则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一旦答应,付出的“小玩意儿”往往会变成致命的锁链。
“我拒绝。”牧尘斩钉截铁。
眼球猛地收缩!
那收缩的动作太快了,快得不自然,像被无形的线突然拽紧!
“拒绝?!”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但高音部分有明显的破音,仿佛声带已经承受不了这种强度的震动,“你知道那封信如果送不到……送不到……会怎样吗?!”
河水沸腾得更剧烈了,苍白手臂不再试图抓住牧尘,而是开始互相撕扯、吞噬!每吞噬一只,剩下的手臂就粗壮一分,表面浮现出漆黑的纹路!
“苏婉的执念已经……已经快到极限了!”声音咆哮道,但咆哮到一半突然卡住,停顿了整整三秒,才接上下一句,“信如果送不到,她最后那点人性会彻底消散!到时候,她就不是‘等待的亡魂’,而是‘怨恨的凶灵’!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这个……送信失败的……小子!”
牧尘心中一震,但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他经历过太多“生死”——虽然不是自己的。那些记忆告诉他:越是绝境,越不能露怯。
“那你毁了吧。”牧尘忽然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眼球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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