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的人形开始从里头烂,黑色裂纹爬满了全身,魂体碎片簌簌往下掉,像烧尽的纸钱灰。
他抱着头,在浑浊的基底上滚,抽搐,一会儿胀成个球,一会儿缩成团,嘴里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成调,嗷嗷的,呜呜的,像条被扔在岸上快干死的鱼。
周围的一切也跟着他烂。基底塌下去一大片,露出底下黑得让人心慌的虚无。
头顶那些歪歪扭扭的晶体噼里啪啦炸开,碎片嗖嗖乱飞。整个地方都在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快要散架的呻吟。
就在陈砚峰魂体崩碎、嚎出那句“是我把他支开的”同一刹那——
牧尘怀里,那封抖个不停的残信,猛地一颤。
紧接着,一股冰凉的、平静得吓人的意念,流了过来,穿过混乱,钻进牧尘懵懵懂懂的感知里。
“原来……是这样。”
“那晚……你没来……不是嫌我……不是家里拦着……”
“是有人……故意……引开了你。”
这意念淡得像水,却沉得压人。百年纠结、夜夜揣测、投河前最后那点不甘的问……在这一刻,阴差阳错地, 从加害者崩溃的嚎叫里,摸到了答案。
知道了。明白了。缠了百年的死疙瘩,松了。
那点纯白的光芒,闪了最后一下,安安静静地,熄了。 像熬干了油的灯,噗一声,灭得干干净净。
苏婉真正的心结,就这么歪打正着地,解了。
可牧尘不知道。
他才七岁。他只晓得信送错了人,眼前这个人疯了,碎了,苏婉姐姐留下的光灭了。
他觉得心口堵得慌,鼻子酸得厉害,可眼睛干干的,一滴泪也挤不出来。“苏婉姐姐……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喃喃了一句。到底在对不起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就在这时,他心口那块神树心碎片,突地重重跳了一下。
不是往常那种温温的搏动,而是一种更沉、更野的拽力,从很深很深的地方传上来——是村里那棵月华神木,隔着山,隔着水,隔着生死阴阳,嗅到了味儿!
它嗅到的,是苏婉执念解脱时,析出来的那点干干净净的“了然”。
是陈砚峰魂飞魄散时,迸出来的那股彻头彻尾的“悔恨”。
这两样东西,纯得扎手,浓得化不开,对要靠吃“心思”长大的神木来说,是顶好的补药。
牧尘感觉到了。他好像“看”见神木那些扎在地底下的根,扭着,伸着,馋巴巴地朝他这个方向够。这感觉让他更懵了,更难受了——人都碎了,没了,树却在想着“吃”?
陈砚峰最后的魂体眼瞅着就要爆开,那两团精纯的“心思”也要跟着散了。
就在这当口,那点属于苏婉的、白得透亮的余烬,和从陈砚峰碎魂里剥出来的、青得发黑的一小块,晃了晃,飘了飘,像是被牧尘心口那点活气儿和神树心的引力勾住了,慢吞吞地,挪了过来,贴上他胸口,滋溜一下,钻了进去。
没疼,就是心口猛地一沉,像被人塞了两块冰坨子进去,又冷又重。
神树心碎片的光急闪了几下,裹住那俩“冰坨子”,自己却也抖了抖,像是有点吃不消。
紧跟着——
“轰隆隆隆——!!!”
天塌了,地陷了。四周的一切都在往里卷,往下掉。黑暗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像张巨大的、贪婪的嘴。
陈砚峰剩下的那点魂光,噗一声,爆成一团淡青的烟,眨眼就被黑暗吞得一点不剩。
一股蛮得不像话的乱流,兜头罩住牧尘,把他像片树叶似的卷起来,扔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邮差——!!!”
在彻底黑过去之前,牧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心底吼了一嗓子。
胸口冰得发木,脑子里乱得像锅粥,什么苏婉,什么陈砚峰,什么神木,什么信,全搅在了一起。
没人应他。
只有不停地往下掉,没完没了地掉。胸口那两块“冰坨子”坠得他心口发慌。
遥远的地方,好像有根细得几乎感觉不到的线,还在固执地、微弱地,拽着他。
他到最后也不知道,苏婉等了百年的那个“为什么”,已经阴差阳错地,从他亲手送到的“错误”里,抠出了答案。
他稀里糊涂地,办成了一件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却也稀里糊涂地,揣上了两颗又冷又沉的“石头”,背上了神木说不清道不明的“馋”,一头栽进了更深的、黑漆漆的未知里。
井底深处,一场戏惨烈收场,一个念想意外得解。
一个孩子,迷迷瞪瞪地,被抛了出来,怀里却揣走了这场戏里最烫手、也最沉甸甸的“戏核”。
前路是黑的,手里的“石头”是冰的,背后的“馋”影是模糊的。往后,有的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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