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语气里满是牵挂与不舍:
“念安和茗衿年纪还小,尚未长大成人,臣实在舍不得离开他们太久。”
“孩子可以带着一起去啊!”刘季立刻嚷了起来,生怕赵高因为孩子的事打消西行的念头,猛地往前凑了凑,语气急切又肯定:
“让嫂夫人……呃,臣是说,多派些可靠的人手跟着,专门照顾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确保万无一失!
让孩子们跟着去西域见见世面,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对他们的成长也是大有裨益的,总比一直待在咸阳城里强!
至于诏令,嘿嘿,老赵,你忘了今天皇帝还特意问你西域的事了?依我看,这事儿有门儿!
皇帝肯定也有让你外放的心思!”他说着,偷偷瞥了一眼嬴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挤了挤眼,像是笃定嬴政会同意一般。
嬴政沉默了下来,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跳动的细微声响。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笃”的轻响,眼神深邃,像是在权衡利弊,又像是在思考赵高西行的可行性,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凝重而沉稳:“扶苏近来的心思,越发难测了。
他给了你太师的虚衔,允许你参与朝政,却又处处掣肘,将你闲置在一旁,不让你真正掌权。
今日朕特意询问你西域的情形,或许,他心中确实有让你外放的想法,想将你调离咸阳这个是非之地。”
嬴政的目光落在赵高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带着几分了然:
“西域刚刚平定不久,表面上看似繁华初显,商旅往来不绝,实则暗流涌动,诸国心思各异,匈奴也在一旁虎视眈眈,绝非表面那般安稳。
想要真正镇抚协调西域诸国,将这条通往西方的‘金路’牢牢握在我大秦手中,必须要有足够的胆识、通晓权变之术,且……身份足够贵重,能够震慑诸国的人前往。你去西域,倒也算得上是合适的人选。”
说罢,嬴政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紧紧盯着赵高,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期待,有担忧,也有几分不舍,语气沉重地问道:
“只是,此去西域,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一旦动身,或许数年都无法返回咸阳,无法再像如今这般安稳度日。
你可要想清楚了:是留在这咸阳城中,陪着朕这个老头子下下棋、逗逗孙儿,安安稳稳地度过这最后的残年;还是再去那风沙万里之外的西域,搏一个流芳百世的身后之名,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无归途?”
宫宴风波的余韵渐渐消散,咸阳宫的日子仿佛又滑回了某种微妙的平衡里。
扶苏对赵高“死而复生”的闹剧终究选择了冷处理——
既没揪着“欺君”的名头深究(毕竟人都已“暴毙”过一回,再翻旧账反倒显得小气,也落人口实),也没再给赵高任何实打实的职权,却在朝臣们暗自揣测之际,颁下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旨意:尊赵高为“太师”。
这头衔端的是尊崇无比,论位次竟在三公之上,说是帝国文臣的顶格荣耀也不为过。
可明眼人都清楚,这就是个空有虚名的荣衔,无半分具体职司,既不用批奏折、理政务,也不用担任何连带责任。
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特许赵高“参议朝政,可随时入朝听讲”——
看似给了他自由出入朝堂的权利,实则是把这只搅弄风云半生的老狐狸,明晃晃地放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扶苏打的算盘通透,与其让赵高躲在暗处琢磨算计,不如摆到台面上盯着,既显了新帝的宽宏怀柔,又是一招更高明的钳制,一举两得。
赵高对此却坦然得很,仿佛那顶沉甸甸的“太师”冠冕,不过是顶普通的旧帽。
每日清晨,他要么慢悠悠入宫点个卯,混在朝臣堆里听一场冗长乏味的朝议——
多数时候皆是闭目养神,指尖却会在袖中轻轻摩挲,耳尖没漏过朝堂上任何一句关键争执;
要么干脆递上告假折子,窝在自己府里养花逗鸟,过着名副其实的“太师养老”生活,半点没有要争权夺利的架势。
嬴政对此始终不置可否,既没夸过扶苏的安排,也没对赵高的安分发表过意见,只是偶尔在赵高入宫听政的日子里,会遣内侍把他叫到僻静的偏殿,
两人相对而坐,摆上一盘围棋,不聊朝政,不议得失,只说些当年咸阳宫的旧人旧事,那些只有他们俩能懂的、藏在时光里的细碎话语。
这一日午后,赵高刚从宫里出来,额角还带着几分倦意。
方才朝堂上那场关于漕粮转运的争论,足足耗了两个时辰,大臣们各执一词,
吵得他脑仁发疼,一路揉着太阳穴回了府,刚坐下喝了口热茶,府门外便传来内侍急促的脚步声,传陛下口谕,宣他即刻入宫,有要事相询。
赵高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午后宣召,还特意提“要事”,莫不是漕粮的事有了变数?或是朝堂上又起了什么风波?
他不敢耽搁,匆匆换了身更正式的朝服,跟着内侍快步往皇宫赶去。
到了御书房,刚进门,便见扶苏坐在龙椅上,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沉稳凝重,反倒带着一丝难得的、属于年轻人的志得意满,眼底亮得很,连嘴角都藏着浅浅的笑意。
见他进来,扶苏没等他行礼,便抬手挥了挥,示意殿内伺候的内侍、宫女全都退出去,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只留他们两人相对。
“太师来了,坐。”
扶苏的语气比往日和煦了不少,少了几分帝王的疏离,多了些难得的平和,指尖朝着御案旁的锦凳指了指。“今日请太师来,并非朝堂公务,倒是一件私事,想听听太师的意见。”
私事?赵高心下微诧,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顿,面上却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模样,躬身行礼后才缓缓坐下:“陛下请讲,老臣洗耳恭听,定知无不言。”
他心里暗自琢磨,扶苏登基以来,向来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谈的不是朝政律法,便是先帝遗训,今日竟主动提及“私事”,倒是稀奇得很。
扶苏指尖轻轻敲着御案,指腹划过案上摊开的一卷空白竹简,似乎在斟酌措辞,片刻后才抬眼看向赵高,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婉……苏氏,伴朕多年,性情温良恭俭,行事妥帖,向来深得朕心。
如今后宫虚位已久,礼制混乱,朕意已决,欲正式予她名分,也好以正宫闱,让后宫有个章法。”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赵高脸上,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语气放缓了些,“太师以为,该以何位份为宜?
再者,这后宫的等级制度……先帝理政时,忙于一统天下,未及详细厘定,如今朕想规整一番,却也有些困惑,不知该如何着手。”
赵高一听是后宫名分的事,悬着的心先松了半截——还好不是问政事,更不是翻旧账,这等事纵然棘手,也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
可松气的念头刚过,一阵茫然便涌上心头,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后宫名分?等级制度?这可真是实打实的知识盲区了。
他这辈子大半辈子都耗在前朝,要么琢磨权术制衡,要么修订律法诏令,要么替嬴政处理天下政务,后宫那片地方,
从来都是吕不韦、华阳太后、夏太后那些人的地盘,即便后来他权势滔天,也极少掺和后宫之事,毕竟嬴政本就不喜后宫干政,
他一个宦官(虽然后来权倾朝野),对妃嫔的等级品阶能有多少了解?说句实话,还不如宫里资历深的老宫女知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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