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开了。
但没有人敢动。
那只从门缝中透出的巨大眼睛，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压迫，更是生命层次的碾压——就像蝼蚁面对巨龙，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除了林默。
他睁开眼，看向城门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在那只眼睛里，他没有感受到恶意，反而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期待、悲伤、释然，还有一丝……怜悯？
“等我？”林默心中疑惑，“等我做什么？”
但他没有问出来，因为那只眼睛已经闭上，城门也缓缓打开到可容三人并行的宽度。
门后，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倒塌的建筑废墟。但诡异的是，街道上没有灰雾，反而弥漫着一种淡金色的光晕，光晕中隐约有麒麟虚影游走。
那是麒麟一族残留的祥瑞之气，历经万年而不散，正好克制城外的阴蚀虫和死气。
“前辈，我们要进去吗？”墨璃低声问。
林默沉默片刻，点头：“进。既然主人邀请了，不去反而失礼。”
他率先迈步，走向城门。墨璃姐弟紧随其后。
后方众人面面相觑。进去？那只眼睛太恐怖了，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不进去？城外有灰雾，有骨灵（虽然被林默清理了，但谁知道还会不会出现），而且麒麟古国的机缘就在城中，让他们放弃实在不甘心。
“跟上去！”赤发老者咬牙道，“富贵险中求！那小子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蓝衣美妇也点头：“没错。而且那声音说‘等你一万年’，显然不是对我们说的。我们跟在那小子后面，说不定能捡些便宜。”
三方势力和散修们达成共识，也纷纷跟上。
踏入城门的瞬间，林默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水膜。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外死气沉沉，灰雾弥漫；门内虽然也是废墟，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生机，淡金色的祥瑞之气滋养着身体，连修为都有隐隐提升的趋势。
街道两旁，倒塌的建筑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繁华。有的建筑雕刻着麒麟图腾，有的门楣上挂着麒麟铃铛（虽然已经锈蚀），有的墙壁上绘制着万兽朝拜的壁画。
墨璃手中的血晶，此刻发出强烈的共鸣。墨色光华自主扩散，与城中的祥瑞之气交融，在她身后凝聚出一尊淡淡的麒麟虚影。
那虚影很模糊，但确实存在，昂首阔步，仿佛回到了故土。
“我的血脉……在欢呼。”墨璃喃喃道，眼中泛起泪光。她能感觉到，这座城里，有先祖的气息。
林默没有停留，沿着街道向城内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建筑保存得越完整。街道逐渐变得宽阔，两旁出现了完好的宫殿、楼阁、甚至还有一片占地极大的园林，园林中奇花异草依然生长，只是颜色变得灰暗。
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城市中心。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比城外的广场还要大十倍。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百丈的祭坛，祭坛呈金字塔形，共九层，每一层都雕刻着不同的麒麟形态——幼麟、青麟、壮麟、老麟，以及最顶层的“圣麟”。
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直径三丈的水晶球。球体透明，内部封存着一团墨色的云雾，云雾中隐约可见一道麒麟形态的虚影在沉睡。
而祭坛下方，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活着的麒麟。
身长超过五十丈，通体覆盖着墨玉般的鳞甲，头生独角，四蹄踏着祥云，尾巴如龙尾般摆动。它闭着眼，仿佛在沉睡，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所有法相境以下的修士都喘不过气。
就连赤发老者和蓝衣美妇，也感到心悸。
这头麒麟的气息，至少是法相境后期，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洞虚境！
“这就是……麒麟古国的国主？”有人颤抖着猜测。
但林默却皱起了眉。
因为他感觉到，这头麒麟虽然气息强大，却没有生命波动。确切地说，它是一具空壳——肉身完好，但神魂已经消散，只剩下一缕执念在支撑。
祭坛顶端水晶球中的那道虚影，才是它真正的残魂。
似乎是感应到众人到来，水晶球中的麒麟虚影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沧桑、仿佛看遍了万古岁月。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解脱。
“终于……来了。”
苍老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中响起，与城门那只眼睛的声音一模一样。
麒麟虚影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携带死亡法则的年轻人……你身上，还有我族后裔的血脉气息。”
它又看向墨璃：“孩子，过来，让吾看看。”
墨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手中的血晶自动飞起，落入水晶球中。血晶与虚影融合，墨色光华大盛，虚影凝实了三分。
“果然……是吾嫡系血脉的后人。”麒麟虚影叹息，“想不到万年之后，我麒麟一族，竟沦落至此。”
墨璃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先祖……墨家……已经没了……”
“吾知道。”麒麟虚影语气平静，“万年前，吾封印古国时，就已推演到后世劫难。只是没想到，连嫡系血脉都差点断绝。”
它顿了顿，看向林默：“年轻人，你修炼的功法……很特别。吞噬万物，熔炼万法，这是逆天而行之道。但你能走到这里，说明天道容你。”
林默拱手：“前辈慧眼。晚辈修炼的确实是吞噬之道。”
“吞噬……吞噬……”麒麟虚影喃喃，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让吾想起一位故人。他也修炼吞噬之道，而且走到了极致。只是后来……”
它没有说下去，转而问道：“年轻人，你可知道，这麒麟古国为何自我封印？”
林默摇头：“请前辈解惑。”
麒麟虚影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一场劫难。一场波及整个大荒世界，甚至可能毁灭诸天万界的……界外之劫。”
界外之劫！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万年前，大荒世界的界壁出现裂缝，有‘异物’从裂缝中渗入。”麒麟虚影语气凝重，“那些异物无形无质，却能侵蚀天道法则，污染生灵神魂。被侵蚀者，会逐渐失去自我，变成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吾称之为……‘噬道者’。”
林默瞳孔一缩。噬道者？吞噬天道法则的存在？
“当时，大荒世界诸多强者联手，试图修补界壁，驱逐异物。但那些异物太过诡异，常规手段对其无效。最终，是那位修炼吞噬之道的故人，以自身为容器，将所有异物吸入体内，然后……自爆于界壁裂缝处，以自身道陨为代价，暂时封印了裂缝。”
麒麟虚影眼中闪过悲凉：“但他也留下了预言——万年之后，封印会松动，噬道者将卷土重来。而能彻底解决这场劫难的，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找到他留下的传承，以吞噬之道反噬噬道者；二是集齐‘四象圣兽’的血脉，以四象之力重塑界壁。”
“四象圣兽？”林默心中一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不错。”麒麟虚影点头，“麒麟虽不在四象之列，但属中央戊己土，可调和四象。所以当年，吾将古国封印，一是为了保存麒麟血脉，等待预言中的应劫之人；二是为了守护一件东西。”
它看向祭坛下方的麒麟肉身：“吾的肉身中，封印着一滴‘始祖麒麟’的精血。那是天地初开时，第一头麒麟留下的本源精血，蕴含造化生机，可助四象圣兽血脉觉醒、融合。”
“但吾的残魂，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最多再有三年，就会彻底消散。届时，肉身封印解除，精血现世，必将引来腥风血雨。”
麒麟虚影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之中，有人为机缘而来，有人为传承而来，也有人……是受冥冥中的指引而来。”
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默身上：“年轻人，你身上有死亡法则，说明你接触过噬道者的力量。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同源。你可知道，你那吞噬功法，与噬道者有何关联？”
林默心头一震。
《万噬源经》的来历，他一直不清楚。只知道是偶然所得，功法玄奥无比，但也凶险异常。现在听麒麟虚影这么一说，难道……
“前辈的意思是，晚辈修炼的功法，可能与那位封印界壁的故人有关？”林默沉声问。
“或许。”麒麟虚影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吞噬之道，本就罕见。能达到你这种层次的，万年来，吾只见过两人——一是那位故人，二是你。”
它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吾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吾将始祖麒麟精血交给你保管。”麒麟虚影语出惊人，“同时，告诉你另外三滴圣兽精血的下落——青龙精血在‘东域龙宫’，白虎精血在‘西域葬兵谷’，朱雀精血在‘南域离火神宫’的禁地深处。”
众人哗然。
始祖麒麟精血！四象圣兽精血！这些都是传说中的神物，任何一滴都足以让一个势力崛起，让一个修士脱胎换骨！
赤发老者眼中闪过贪婪。离火神宫就有朱雀精血？他身为长老竟然不知道！
“前辈为何要交给晚辈？”林默问。
“因为只有你，有可能集齐四象精血，完成那件事。”麒麟虚影道，“而且……精血在你手中，比在任何人手中都安全。你的吞噬功法，可以掩盖精血气息，避免被噬道者感应到。”
它看向墨璃：“孩子，你是吾的血脉后人，这滴精血本该由你继承。但你现在太弱了，守不住它。所以吾将它托付给这位年轻人，待你成长到法相境，再向他讨要，可好？”
墨璃毫不犹豫地点头：“先祖安排，晚辈遵从。”
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得到精血就是怀璧其罪，死路一条。交给林默，既安全，也是报答恩情的一种方式。
“好。”麒麟虚影欣慰道，“那么……”
它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祭坛周围的空间，忽然剧烈扭曲。三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裂缝中伸出三只干枯的手臂，手臂上覆盖着暗紫色的鳞片，指尖锋利如刀，抓向麒麟肉身！
“噬道者的爪牙！”麒麟虚影厉喝，“他们果然来了！”
它早就料到，自己残魂消散前，封印松动，精血气息会泄露，引来觊觎者。只是没想到，来的不是大荒世界的修士，而是……噬道者的爪牙！
“拦住他们！”赤发老者大喝，火焰法相一拳轰向一只手臂。
蓝衣美妇也出手，寒冰法相凝聚冰墙阻挡。
但那些手臂诡异无比，火焰烧不毁，冰墙挡不住。它们穿透一切阻碍，眼看就要抓住麒麟肉身。
就在这时，林默动了。
万噬法相全力催动，暗红色的领域扩张，将整个祭坛笼罩。领域之内，吞噬之力爆发，那三只手臂的动作顿时一滞，仿佛陷入了泥潭。
“区区半步法相，也敢阻我？”空间裂缝中，传来阴冷嘶哑的声音。
紧接着，三只手臂同时爆发出暗紫色的光芒，光芒中蕴含着诡异的侵蚀之力，竟然开始反向侵蚀林默的吞噬领域！
“这是……噬道者的力量！”林默脸色一变。
他能感觉到，那股侵蚀之力与自己的吞噬之力同源，但更加霸道，更加诡异。它不是在吞噬，而是在“污染”——将一切能量、法则、甚至神魂，都污染成同样的暗紫色物质。
万噬法相剧烈震颤，暗红色的光华被暗紫色侵蚀，开始变得不稳定。
“桀桀桀……你的吞噬之道，是模仿我主的手段吧？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裂缝中的声音嘲讽道，“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吞噬！”
三只手臂忽然合并，化作一只巨大的暗紫色手掌，对着林默当头拍下。
手掌未至，那股污染之力已经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变色，淡金色的祥瑞之气被染成暗紫，麒麟虚影的光华也开始黯淡。
林默咬牙，将万噬法相催动到极致。眉心那点死亡法则碎片爆发出漆黑幽光，与暗红色的吞噬之力融合，化作一种诡异的暗红黑色，迎向暗紫手掌。
“轰——！！！”
两股力量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
暗红黑色与暗紫色交织、纠缠、互相吞噬、互相污染。周围的空间寸寸碎裂，露出漆黑的虚空。祭坛开始崩塌，水晶球剧烈震颤，麒麟虚影明灭不定。
“前辈！”墨璃惊呼。
林默嘴角溢出鲜血，但他眼神却越发坚定。
在刚才的对撞中，他感觉到，噬道者的力量虽然诡异，但并非不可战胜。自己的吞噬之力虽然稚嫩，但更加纯粹，没有那种污染的特性。
而且……他吞噬过死亡法则，而死亡，是连噬道者都无法完全免疫的力量。
“再来！”林默低吼，主动出击。
万噬法相双手合拢，将那只暗紫手掌抓住，眉心死亡法则碎片全力催动，漆黑的死亡之力如毒蛇般钻入手掌。
“啊——！！！”裂缝中传来痛苦的嘶吼，“死亡法则？！你怎么会掌握死亡法则？！”
暗紫手掌开始崩溃，暗紫色的物质被死亡之力侵蚀、瓦解。裂缝中的存在似乎很忌惮死亡法则，想要抽回手臂，但林默岂会让他如愿？
“既然来了，就留下点东西吧！”
万噬法相用力一扯，竟然将三只手臂齐根扯断！断臂被吞噬领域卷入，迅速炼化。
“小子，我记住你了！”裂缝中的声音充满怨毒，“待我主降临，必将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空间裂缝迅速闭合，消失不见。
林默踉跄落地，脸色苍白。刚才那一战虽然短暂，但消耗巨大，尤其是催动死亡法则，几乎抽干了他的神魂之力。
但他收获也巨大。
那三只断臂被炼化后，化作三缕暗紫色的法则碎片，融入万噬法相。法相的暗红色光华中，多了一丝暗紫纹路，变得更加深邃诡异。
而且，经过这一战，他感觉到自己的瓶颈彻底松动了。
只要给他时间闭关，必能突破法相境！
“年轻人……你果然……是应劫之人。”麒麟虚影的声音虚弱了许多，“噬道者的爪牙已经盯上你了，今后……你要小心。”
林默抬头看向水晶球：“前辈，精血……”
“拿去吧。”麒麟虚影吐出一口金色的气息，气息包裹着一滴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部有麒麟虚影游动的精血，飞向林默。
“此乃始祖麒麟精血，蕴含造化生机，可治愈一切伤势，亦可助人脱胎换骨。但切记，不可直接服用，需以特殊方法炼化，否则会爆体而亡。”
林默接过精血，感受到其中浩瀚如海的生命力，郑重收起：“多谢前辈。”
“另外，这是四象圣兽精血的详细线索。”麒麟虚影又吐出一枚玉简，“还有……这是吾麒麟一族的传承《麒麟造化经》，交给那孩子吧。”
一枚墨色玉简飞向墨璃。
墨璃接过，跪地叩首：“谢先祖！”
“好了……吾的任务完成了。”麒麟虚影的声音越来越轻，“年轻人，记住……集齐四象精血，重塑界壁……这是拯救大荒的唯一方法……”
“还有……小心……你身边的人……噬道者……可能已经……渗透……”
话音未落，水晶球咔嚓一声碎裂。
麒麟虚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祭坛顶端，只剩下破碎的水晶残片。
而祭坛下方，那具麒麟肉身，在虚影消散后，也开始风化，化作漫天光点，融入大地。
整座城市，开始剧烈震动。
“不好！古国要崩塌了！”有人惊呼。
“快跑！”
所有人向城外冲去。
林默也拉起墨璃姐弟，向外疾驰。
当他们冲出城门时，整座都城已经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化作一道通天光柱，直冲云霄。
光柱持续了十息，然后骤然收缩，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一片平坦的荒地。
麒麟古国，彻底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众人站在荒地上，面面相觑，恍如隔世。
这一趟，有人得到了机缘，有人一无所获，还有人……永远留在了里面。
林默看着手中的始祖麒麟精血，又看了看墨璃手中的《麒麟造化经》，心中思绪万千。
界外之劫，噬道者，四象精血，重塑界壁……
还有麒麟虚影最后那句话：小心身边的人。
他环视四周。
赤发老者、蓝衣美妇、青冥世家长老、散修们……
这些人中，谁会是噬道者的渗透者？
或者……谁已经被污染了？
林默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路，将更加凶险。
因为他不仅要面对大荒世界的敌人。
还要面对……界外的威胁。
“走吧。”林默收回目光，对墨璃姐弟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闭关。”
他需要突破法相境。
也需要好好消化，这次古国之行的收获。
更重要的，是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四象精血……该从哪一滴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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