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 高考恢复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傍晚时分，村口的大槐树下挤满了人，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知青点的知青们都红了眼眶，说这是天大的好事。
我站在人群外围，心里却像被一块冰坠着，沉甸甸的。
前世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也是这样的时刻，高考的消息传来，父亲眼里闪过的那抹光芒，不是为了这个家，而是为了挣脱这个“剧情世界”的束缚。
他连夜收拾了行囊，没有一句解释，甚至没回头看我和母亲一眼，就那么走了，奔向了他所谓的“自由”，将我们母女俩抛在了原地，成了剧情里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这一次，他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我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这些日子的温情，那些为我和母亲做的事，果然都是伪装吧？
高考这条路，才是他真正的目标，是他脱离这个世界的契机。
他怎么可能放弃？
晚饭时，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
母亲几次想开口，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盯着父亲，看他拿起筷子，看他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一遍遍预演着他说出“我要走了”的场景。
“小晚，”父亲忽然放下筷子，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高考恢复了，是个机会。我想了想，我带着你，咱们一起复习，一起去考大学。”
我猛地抬起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母亲也愣住了，手里的碗差点脱手：“我……我也能考？”她这辈子没走出过村子，连县城都很少去，考大学对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怎么不能？”父亲笑了笑，眼里带着暖意，“你识的那些字够用了，我教你。等咱们考上了，就去城里，雪儿去最好的学校。”
母亲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伤心，是激动。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好，好……”
我看着父亲，他的眼神坦荡，没有一丝闪躲。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没有抛弃我们？
明明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为什么要带上我和母亲？
变了，真的变了。
可这变化太过彻底，彻底到让我不敢相信。
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母亲信了，她眼里的光骗不了人。
可我不信。
这一定是他更深的算计，是剧情的另一个陷阱。
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看看他什么时候会露出真正的马脚。
只是这一次，心里的那份怀疑，似乎不像从前那样笃定了。
父亲是真的在帮母亲。
他把自己的旧课本翻出来，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标注重点，晚上就着煤油灯，一句句讲给母亲听。
母亲学得慢，常常一个字要写几十遍才记牢，他从没有过半分不耐烦，总是温和地说：“不急，咱们慢慢来。”
日子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流淌，放榜那天，我和母亲挤在人群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看到“凌策”和“苏婉”两个名字并排出现在录取名单上时，母亲捂着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父亲站在一旁，抬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溺死人。
进城上大学的日子是崭新的，可风波也悄然而至。
那个曾在剧情里与父亲有过纠葛的女主，不知从哪里找过来，拦在我们家门口，看着母亲穿着打了补丁的布鞋，语气里满是轻蔑：“凌策，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你该有更好的人生。”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攥住母亲的手。
是啊，或许父亲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些日子的温情，难道真的抵不过所谓的“更好”？
可下一秒，父亲往前一步，将我和母亲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我妻子好不好，轮不到你来说。她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头。”
那语气里的维护，重得像山。
我愣住了，母亲也愣住了。
他……在维护母亲？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难道，他是真的爱母亲？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竟拉着母亲的手，走到了村里的晒谷场。
那时正是傍晚，村里人都在，他站在高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凌策在这里保证，这辈子都会守着苏婉，守着这个家，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全场寂静，随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后来，他真的带着母亲走进了大学校园。
他成了省状元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可他从没有半分骄傲，依旧每天陪着母亲上课，帮她整理笔记，周末就带着我们去公园散步，像所有普通的家庭一样。
他变了，变得让所有人都敬佩。
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任务者，他是学问好、疼妻子、爱女儿的凌策，成了村里乃至县里所有人心中的偶像。
包括我。
看着他在灯下为母亲讲解难题的侧脸，看着他把最大的那块肉夹给我时的笑容，看着他牵着母亲的手走过林荫道的背影，我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怀疑。
眼眶一热，我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爱你，老爸。”
顿了顿，我又轻声说：“或者说，九级管理者凌策，我是你的女儿，凌雪。”
父亲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眼里有惊讶，有释然，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温柔。
“嗯，爹在。”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温暖得像是永远不会结束。
原来挣脱剧情的不是只有我，他也用自己的方式，活成了真正的父亲。
五十年后的那个下午，阳光透过老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母亲就那么安静地合上了眼，手里还攥着我小时候画的那张歪歪扭扭的全家福。
没过多久，父亲也跟着去了。
他走的时候很平静，像是完成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使命，只是在闭上眼睛前，他看着我，轻轻说了句：“等我。”
我以为自己会垮掉。
这世上最疼我爱我的两个人，都化作了记忆里的轮廓。
空荡荡的老房子里，只剩下墙上挂着的那些泛黄的照片，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热闹。
可当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指尖抚过父亲常坐的那张藤椅时，一道温暖的光突然从门缝里涌了进来，越来越亮，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其中。
光影里，两个人影渐渐清晰。
是父亲和母亲。
不，是年轻了几十岁的他们。
母亲穿着她年轻时最喜欢的碎花布衫，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
父亲站在她身边，身姿挺拔，笑容里带着我许久未见的轻松，再也没有了当年作为任务者时的沉重。
“雪儿。”父亲朝我伸出手，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该走了，老爸来接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曾为我挡过风雨，为母亲挑过野菜，为这个家撑起过一片天。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可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安宁。
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温暖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梦境。
“去哪里？”我哽咽着问。
“去我的地方。”父亲笑了，指了指身后那片越发璀璨的光，“一个没有剧情，只有我们一家人的世界。”
母亲也走过来，挽住我的另一只手，掌心的温度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走吧，傻孩子，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光影越来越盛，将我们三人包裹其中。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太多岁月的老房子，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然后转过身，紧紧握住父母的手，跟着那道温暖的光，一步步走进了属于父亲的世界。
那里没有既定的剧情，没有冰冷的任务，只有永远不会褪色的亲情和相守。
那么，我也会变年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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