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星灵低语
“星灵共同体？方舟计划另一分支？”
莱昂脱口而出的低语，如同投入凝滞空气中的冰晶，让整个核心圆桌大厅本就紧绷的气氛骤降至冰点。江宁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缩紧，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瞬。伊芙的圆环在他怀中似乎又微微烫了一下，是错觉，还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仲裁者哈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锐利的目光转向“墓穴行者”代表：“确认信号来源和具体内容了吗？‘星灵共同体’……据基石数据库记载，他们在‘方舟’计划分歧后，选择了与‘无垠方舟’不同的技术路线，主张以‘群体灵能网络’为核心构建移动庇护所，理论上……应该早已消失在早期的大规模‘秩序净化’浪潮中才对。”
兜帽下的阴影微微晃动，干涩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却透着一股事实本身的沉重：“信号来源深度，指向‘静默深渊’边缘，‘枯萎王庭’残骸附近。信号极其微弱，衰减严重，且被强烈的背景‘静默噪音’和……疑似其他‘回响’活动干扰。内容无法完整破译，但重复的核心词组包括：‘灵网核心过载’、‘最后一艘方舟舰’、‘庇护所协议激活’、‘急需外部稳定锚点’、‘小心……深潜者’。”
“最后一艘方舟舰？”提莉娜猛地从数据板上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他们成功了？真的建造了以灵能网络驱动的‘方舟’？并且一直幸存至今，直到现在才发出求救？”
“也可能是陷阱。”克罗格指挥官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独眼中闪烁着冷光，“‘枯萎王庭’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那里是‘静默之海’已知的、最危险、最诡异的‘回响’巢穴之一！传说那里沉睡着不止一个上古文明覆灭时留下的、充满怨念与疯狂的集体意识残响！信号从那里传来，本身就值得怀疑。更别说‘深潜者’……那可是连‘墓穴行者’都不愿意轻易招惹的、游荡在深渊附近的诡异存在！”
瑟拉情报官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脸上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有趣……太有趣了。一个理论上早已灭亡的文明，在‘静默之海’最危险的区域附近，发出与‘方舟’计划相关的求救信号，时间点恰好卡在这些携带‘火种碎片’和‘混沌变量’的外来者抵达，并引发一系列‘回响’异动之后。巧合？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因果律’或‘信息扰动’在起作用？”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江宁和罗睺，仿佛在评估他们作为“变量”所能引发的连锁反应究竟有多大。
江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星灵共同体……又一个与“起源节点”和对抗“主脑”相关的古老文明线索！如果他们的“方舟”真的还存在，那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但克罗格的警告也极其现实，“枯萎王庭”、“深潜者”……听名字就不是善地。这信号是希望，还是诱饵？或者是某个沉睡“回响”模仿发出的死亡邀约？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提莉娜的声音带着学者的执着与一丝理想主义的热切，“如果真的是星灵共同体幸存者，他们掌握的技术——特别是关于灵能网络与‘变量’稳定性的知识——可能对修复‘火种编码’，甚至理解‘初代调和协议’都有巨大价值！这可能是我们打破目前困局的关键！”
“但也不能盲目行动。”仲裁者哈尔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庇护所资源有限，每一分力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派遣侦察队深入‘枯萎王庭’边缘风险极高，很可能有去无回。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信号的真伪和危险性。”
他看向“墓穴行者”代表：“你们的哨站，能否尝试进行定向信息投送或二次深度扫描？哪怕只是确认信号源附近‘回响’活动的具体类型和强度？”
“墓穴行者”代表的兜帽缓缓摇了摇：“风险过大。定向投送可能暴露哨站位置，引来‘深潜者’或更麻烦的东西。深度扫描……在‘枯萎王庭’外围的干扰场影响下，精度有限，且同样可能被捕捉。我们建议……由具备高度‘变量’特性、且与信号可能存在潜在共鸣的单位，进行有限度的、隐秘的抵近侦察。”
兜帽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江宁，以及他怀中的伊芙圆环上。
意思再明显不过——让江宁他们去。
“荒谬！”克罗格拍案而起，“他们刚刚获得临时庇护，状态极差，对‘静默之海’和‘回响’的了解几乎为零！让他们去‘枯萎王庭’边缘，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是带着‘初代调和协议碎片’这么重要的东西去冒险！”
“或许正因为他们是‘变量’，才有一线生机。”瑟拉慢悠悠地开口，眼中闪着算计的光，“‘回响’的行为逻辑难以用常理揣度，但往往对纯粹的、强大的‘变量’存在不同的反应模式。他们能从‘畸形回响’手下逃脱，甚至触发‘火种碎片’的反应，本身就证明了其特殊性。而且……”他顿了顿，“如果他们能成功验证信号真伪，甚至与星灵幸存者建立联系，那对庇护所的价值，将远超一次风险投资。当然，我们需要提供必要的支援和……‘保险措施’。”
“保险措施？”江宁捕捉到了这个词。
瑟拉微微一笑：“比如，一些能够追踪你们位置、在关键时刻提供有限远程支援、或者……在必要时刻确保‘重要物品’不会落入敌手的……小装置。毕竟，你们现在也算是庇护所的‘重要资产’了，不是吗？”
话语中的监视与控制意味毫不掩饰。
圆桌旁再次陷入争论。提莉娜倾向于冒险一探，克罗格坚决反对，瑟拉看似中立实则推动，哈尔仲裁者权衡利弊，而“墓穴行者”代表则沉默如谜。
江宁和罗睺快速交换着意念。
“你怎么看？”江宁问。
“那个鬼地方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罗睺血眸中闪过一丝戾气，“但留在这里，也是被人当猴看，当筹码用。那个阴笑的小白脸说得没错，我们是‘变量’，我们的路，终究得自己闯出来。信号若是真的，或许能捞到意想不到的好处。若是陷阱……哼，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罗睺的态度倾向于冒险。江宁自己也清楚，被动等待庇护所的“研究”和“监控”，绝非长久之计。他们需要主动权，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力量。星灵共同体的线索，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方向。
就在争论未果时，江宁怀中的伊芙圆环，突然再次传来一阵清晰得多的意识波动！不再是之前沉寂中的微弱闪光，而是如同从深水中挣扎浮起，带着剧烈痛苦与某种……急切呼唤的意念！
“江……宁……星……灵……信号……我……能……感应……共鸣……不是……假的……但……痛苦……撕裂……灵网……在……崩溃……需要……帮助……”
伊芙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惊雷，在江宁意识中炸响！她能直接感应到信号，并确认其真实性？！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信号发出者正遭受的巨大痛苦与危机！
“伊芙！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江宁又惊又喜，连忙在意念中回应。
“……暂时……清醒……但……很虚弱……刚才……对抗‘畸形回响’时……圆环深处……某个……古老协议层被……强制激活……与星灵信号的……基础灵能编码……产生了共鸣……我‘听’到了……他们的哀鸣……”伊芙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悲伤，“他们的情况……很糟糕……灵能网络核心……似乎被某种东西……污染或过载……正在从内部……撕裂……如果得不到稳定……很快就会……彻底崩溃消散……”
伊芙的确认，瞬间改变了天平的倾斜！
“诸位！”江宁抬起头，打断了圆桌旁的争论，声音坚定，“我的同伴，火种编码的持有者伊芙，刚刚苏醒。她确认，星灵共同体的求救信号是真实的！并且，她感应到对方的灵能网络核心正遭受严重危机，濒临崩溃，急需外部干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江宁身上，以及他手中那重新开始散发微弱翠绿光晕的银色圆环。
“你能确定？”哈尔仲裁者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伊芙与星灵信号的灵能编码存在共鸣，她感受到了对方的‘痛苦’与‘撕裂感’。”江宁沉声道，“这无法伪装。信号是真的，他们的危机也是真的。而且……时间可能不多了。”
提莉娜激动地握紧了数据板。克罗格沉默下来，独眼中目光闪烁。瑟拉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墓穴行者”代表的兜帽微微颔首，似乎在意料之中。
哈尔仲裁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断。
“情况变了。如果信号属实，且对方掌握着重要技术与知识，正处于生死存亡关头，那么伸出援手，不仅符合‘偏离协议’的宗旨，也可能为我们带来至关重要的转机。”他环视圆桌，“表决变更：是否批准组建一支精锐侦察\/救援小队，前往‘枯萎王庭’边缘区域，尝试接触并评估星灵共同体幸存者状况？小队由外来者江宁、罗睺作为核心，由庇护所提供必要装备、导航及有限远程支援，并派遣一名‘铁壁’精锐战士和一名‘基石’技术官随行监督与协助。”
“同意。”提莉娜立刻举手。
“……同意。”克罗格沉默片刻，也举起了手，但补充道，“我会派遣我最得力的副手‘疤眼’霍克同行，确保行动纪律和安全底线。”
“我当然同意。”瑟拉笑着举手，“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暗流’的观察员呢？我会派我最机灵的助手‘夜莺’加入，她擅长信息处理和……特殊情况应对。”
“墓穴行者……提供‘枯萎王庭’外围最新动态图及规避‘深潜者’的几点建议。不直接参与。”代表干涩地说。
四票通过。
“那么，决议通过。”哈尔仲裁者看向江宁，“你们有一天时间休整、熟悉装备、了解任务简报。一天后出发。莱昂，协调‘铁壁’和‘基石’，为小队配备标准探索装备、抗‘静默’侵蚀药剂、以及紧急信标。瑟拉，你负责的‘保险措施’……要适度。”
“当然，仲裁者大人，我办事，您放心。”瑟拉微微躬身。
“另外，”哈尔的目光落在江宁和罗睺身上，带着一丝警告与提醒，“记住，你们是去侦察和尝试接触，不是去拼命。如果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和携带的‘重要物品’为第一优先。‘偏离协议’庇护所可以承担风险投资失败，但不能承受关键‘变量’和‘火种碎片’的彻底损失。明白吗？”
“明白。”江宁点头。罗睺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会议结束。在莱昂的带领下，江宁等人被带往c-7区临时宿舍——一个狭窄但功能齐全的舱室，有独立的休息隔间、简易清洁设备和基础医疗包。雷克和小艾等人被安排在了隔壁。
终于暂时安顿下来，但气氛并未轻松。伊芙虽然苏醒，但极其虚弱，大部分时间仍在沉寂自愈。江宁和罗睺抓紧时间调息恢复。雷克则主动负责起了与庇护所方面的物资对接和情报收集工作。
不久后，瑟拉情报官亲自到访，带来了所谓的“保险措施”——两枚纽扣大小的银色薄片。
“贴在耳后即可。”瑟拉笑容可掬，“功能很简单：生命体征监测、环境数据采集、短距加密通讯，以及……在接收到特定指令或检测到佩戴者生命信号消失时，释放一次强效的‘信息扰断脉冲’和定位信号。前者可以干扰大部分‘回响’的感知和低级别的信息锁定，后者嘛……当然是为了方便我们回收‘重要物品’。”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伊芙的圆环。
赤裸裸的监视与控制。但江宁没有选择，只能接过。罗睺则冷冷地盯着瑟拉，直到对方微笑着离开。
随后，“铁壁”指挥官克罗格派来的副手“疤眼”霍克也到了。这是一个脸上有着一道狰狞伤疤、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的壮汉，他简单检查了江宁等人的状态，丢下一句“明天出发前到三号装备库”，便转身离开，雷厉风行。
提莉娜派来的技术官则是一位戴着眼镜、有些腼腆的年轻女子，名叫“莉亚”。她带着厚厚一沓关于“枯萎王庭”已知资料、“深潜者”观察报告、以及星灵共同体基础技术推论的资料，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紧急简报。
“‘枯萎王庭’……根据零碎信息推测，很可能是一个上古‘灵能飞升’文明失败后留下的集体意识坟场。那里的‘静默’介质中混合了高浓度的、疯狂的精神污染残留，容易引发幻觉、意识侵入和灵能紊乱。‘深潜者’是活跃在那片区域附近的、形态不定的‘回响’，似乎对‘灵能’和‘深层意识’异常敏感，攻击方式诡谲……”莉亚讲解得十分认真，但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
夜色（庇护所内部模拟的）降临。众人在疲惫与对未知任务的忧虑中，各自休息。
江宁盘坐在隔间内，手中握着伊芙的圆环，意识沉入其中，尝试与伊芙进行更深的沟通。
“……伊芙，关于星灵信号，你还能感受到更多吗？比如，污染他们灵网核心的，到底是什么？”
伊芙的意念传来，带着痛苦的回溯：“很模糊……混乱……像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秩序之毒’？又像是……某种贪婪的、试图吞噬灵能的……‘虚空蛭虫’？我无法分辨……但那种感觉……和‘主脑’的秩序侵蚀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原始和……饥饿？”
“‘虚空蛭虫’？”江宁心中一动，想起在实验场废墟遭遇的那些怪异生物。“难道是‘静默之海’特有的、以灵能或信息为食的‘回响’生物？”
“有可能……但感觉……更‘智能’，更有目的性……”伊芙的声音充满不确定，“江宁……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救援……可能会揭开一个……更可怕的秘密……”
就在这时，舱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江宁收敛心神，开门一看，竟是之前会议上几乎没说话的“墓穴行者”代表，独自一人站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
“有事？”江宁警惕地问。
“有些信息……不适合在圆桌上公开。”干涩的声音直接响起，“关于‘枯萎王庭’，关于‘深潜者’，以及……星灵共同体可能遭遇的……真相。”
“请进。”江宁侧身。
代表并未进入，只是站在门口，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凝视着江宁手中的圆环。
“‘枯萎王庭’的疯狂，并非自然形成。”代表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听到，“那里……曾是‘主脑’或其前身机构，早期进行‘灵能与集体意识可控性’大型实验的……主要场所之一。实验失败后，无数受试者的意识被遗弃、污染、扭曲，沉入‘静默’，形成了那片恐怖的‘回响’巢穴。”
“‘深潜者’……很可能就是那次实验的‘副产品’，或者……是实验失败后，从‘主脑’控制中逃脱的……某个‘监管型回响’变异的产物。它们对灵能敏感，且……似乎保留着某种‘清理’和‘采集’的残余指令。”
“至于星灵共同体……他们的技术路线，恰恰与那场早期实验的理论基础高度同源。如果他们真的漂流到了‘枯萎王庭’附近，并激活了灵能网络……”代表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寒意，“那很可能，不是巧合。更像是……迷途的羔羊，无意中闯入了古老的屠宰场，触发了沉寂的……‘收割协议’。”
“你的意思是……”江宁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星灵共同体的危机，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被‘主脑’遗留的某个古老实验协议，主动‘捕捉’或‘污染’了？”
“只是推测。但可能性不低。”代表缓缓道，“所以，此行务必小心。不仅要提防‘回响’和环境，更要警惕……可能存在的、带有‘秩序’烙印的……‘自动防御机制’或‘采集程序’。”
说完，不等江宁追问，代表便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宁站在门口，握着圆环的手微微收紧。
星灵共同体的求救……火种编码的共鸣……“主脑”的早期实验场……神秘的“墓穴行者”警告……
前路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角，露出的，却是一个更加黑暗狰狞的轮廓。
一天后，他们将主动踏入这片黑暗。
休整的时间，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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