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林凡已经骑马出了镇荒城。他没有带太多随从,只让李凌带着八名内卫远远跟着。过去一个月,他的心思几乎全扑在军工和防御上,现在该看看林谷的“根基”是否还稳固了。
第一站是城东的农殖司直属试验田。时值初冬,大部分田地已经休耕,但在试验田区,依然能看到忙碌的身影。农殖司负责人阿木是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汉子,听说城主来了,急忙从暖棚里钻出来,手上还沾着泥。
“主公,您怎么来了?”阿木有些局促地在衣襟上擦手。
“来看看冬耕和粮储。”林凡下马,走向那片用玻璃和木框搭建的暖棚——这是格物院和苏芹他们弄出来的新玩意,虽然成本高,但能在冬天种植蔬菜。
暖棚里温暖湿润,一排排木架上,嫩绿的菜苗长势喜人。有白菜、萝卜,还有几株林凡叫不出名字的本地蔬菜。
“这是用蒸汽管道做的地热,”阿木介绍道,“李磐所长帮我们设计的。虽然耗煤,但一亩暖棚的产出,能顶外面五亩。今年我们建了十亩,主要供应城主府和各司食堂,剩下的在望北城能卖出高价。”
林凡点头:“粮仓呢?”
提到这个,阿木精神一振:“主公随我来。”
两人来到农殖司后方的仓储区。这里依山而建,二十座巨大的粮仓整齐排列,每座仓房都高出地面三尺,仓底铺设了石灰和木炭防潮。仓门打开时,金黄的谷粒堆成小山,几乎要溢出来。
“今年风调雨顺,加上新式犁和轮作制推广得好,各城粮食都丰收。”阿木的语气透着自豪,“镇荒城本仓存粮八万石,望北城六万石,黑水城、磐石城各四万石,月亮湖那边也有两万石。总计二十四万石,够全林谷五万人吃两年。”
“种子储备呢?”
“另存了三万石优种,都是苗硕他们研究室精选的。”阿木答道,“还有腌菜、熏肉、干果等副食,也按您的要求,存了够半年用的量。”
林凡心中稍安。粮草是根本,有粮在手,心就不慌。他拍了拍阿木的肩膀:“做得很好。暖棚可以适当扩大,但要控制成本。另外,让苗硕抓紧选育耐寒抗旱的新品种,未雨绸缪。”
“明白!”
离开农殖司,林凡直奔内政院。计然早已等候多时,账册堆满了整张长桌。
“主公,这是十月份的收支总账。”计然翻开最上面一本,“得益于东西商路的利润,本月总收入达到白银七万两,粮米折算约五万石。其中,商税占四成,工坊利润占三成,各城农税占两成,其他杂项一成。”
“支出呢?”
计然翻开另一本,语气沉重了些:“军费,三万两;工坊建设和物料采购,两万五千两;各城建设维护,一万两;官吏薪俸和公共开支,八千两;教育、医疗等民生支出,两千两。总计七万五千两。”
“又超支了。”林凡皱眉。
“是,超支五千两。”计然苦笑,“主要是军工生产司的扩建和格物院的新项目开支太大。不过……若是下个月东向商队带回来的龙涎香和珍珠能顺利出手,应该能补上窟窿,甚至还有盈余。”
林凡沉默地看着账册。收入和支出几乎持平,这在和平时期尚可,但一旦有事,就会捉襟见肘。他需要更多的流动资金,更多的战略储备。
“压缩非必要开支,”他指示道,“但军费、工坊、民生这三项不能动。官吏薪俸……发七成,欠三成,明年补上。告诉他们,非常时期,共度时艰。”
计然面露难色,但还是点头:“属下会做好解释工作。”
“另外,”林凡想了想,“以我的名义,向各城富户发行‘建设债’。年息一成,五年期,以林谷盐铁专营权收益作保。第一期发十万两,看能募到多少。”
计然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既能筹钱,又不伤及根本。属下这就去办!”
离开内政院时已近午时。林凡简单用了点干粮,又赶往望北城商舆院总部。
望北城比镇荒城更显繁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地口音的商人往来穿梭,货栈里堆满了等待转运的货物。荆竹在商舆院二楼设有专门的“情报分析室”,墙上挂满了九州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商路、资源点和势力范围。
“主公!”荆竹正在和胡商、海老七、赵拓三人开会,见林凡进来,连忙起身。
“继续。”林凡摆手,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荆竹指着地图:“……所以,东向商路,我们可以建立三个中转站:琉球群岛的‘那霸’,吕宋岛的‘马尼拉’,还有暹罗的‘曼谷’。这三个地方都有天然良港,当地统治者对我们的货物很感兴趣。如果设站成功,我们的贸易范围能扩大一倍。”
海老七补充道:“西向也是。疏勒城那边已经谈妥,我们可以在那里设常驻商站。赵拓还探到,从疏勒再往西走一个月,有个叫‘撒马尔罕’的大城,是西域诸国的贸易中心。如果我们能把货卖到那里,利润还能再翻一番。”
林凡仔细看着地图,脑海中逐渐形成一个清晰的商业网络:以东向的海路和西向的陆路为骨架,以望北城为中心,辐射整个九州乃至更远的地区。这张网一旦织成,林谷的财力将源源不断。
“设站需要多少投入?”他问。
“每个站前期大约要五千两,”荆竹估算道,“包括买地、建房、雇佣人手、备货。但一旦运转起来,一年就能回本。”
“那就做。”林凡果断道,“东向先设那霸站,西向先巩固疏勒站。钱从‘建设债’里出。另外,商队护卫要加强,韩庐那边我会打招呼。”
“是!”
巡视完所有部门,回到镇荒城时已是黄昏。林凡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登上了城墙。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农田、工坊、学堂、民居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这是他用数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世界,如今却可能要面临战火的考验。
粮草充足,财政勉强维持,商业前景看好,军工正在加速……从数据上看,林谷的根基还算稳固。但他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不在账面,而在人心,在那些看不见的暗流和算计。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强烈而清晰。
他转身下城,快步走回城主府。姜宓正在书房核对鸿胪寺的外交文书,见他回来,放下笔迎上来。
“今日巡视如何?”
“还好。”林凡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洒下一层柔光。这个女人,从林谷还只是一片荒地时就跟着他,帮他管理内政,接待使节,出谋划策。他们早已是夫妻,却从未有过正式的婚礼。
“宓儿,”林凡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们成亲吧。”
姜宓一愣:“这个时期,这个情况……”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想为你举办一场婚礼。”林凡认真道,“正式的,风光的,让全林谷都知道的婚礼。”
姜宓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林凡,眼中先是惊讶,然后是感动,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
“现在这个时候……不合适吧?”她轻声道,“息国使者将至,邢国羌戎虎视眈眈,军备正紧,财政也……”
“正因为这个时候,才更需要一场婚礼。”林凡打断她,语气坚定,“一来,冲淡紧张气氛,让百姓看到城主府一切如常,人心才能稳。二来……”他握紧她的手,“我欠你一个交代。这些年,你为我,为林谷付出太多。我不想等将来某天,回首往事时,发现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给你。”
姜宓的眼眶红了。她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良久,她才转回来,眼中含泪,却带着笑……
“好。”林凡将她拥入怀中,“那就办。而且要办得热闹,办得风光,让林谷所有人都知道,你姜宓是我林凡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林谷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次日,内政院接到了一道特殊的命令:筹备城主大婚。
消息传开,整个林谷都震动了。
周谨接到命令时,先是目瞪口呆,随即苦笑:“我的主公啊,您可真会挑时候。”但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立刻召集了内政院所有司署负责人。
“都听好了,”周谨站在议事厅前,神色严肃,“主公大婚,是林谷头等大事。时间紧,任务重,但我要求:第一,不能扰民;第二,不能奢靡浪费;第三,要办出林谷的气象。明白吗?”
“明白!”
任务迅速分解:民政司负责场地布置和流程安排,财政司负责预算和采购,人事司抽调人手,济世院负责医疗和饮食安全,各城令负责本地庆祝活动协调。
“婚礼定在腊月十八,还有一个月时间。”周谨看着众人,“够不够?”
众人面面相觑。按常理,一场城主级别的婚礼,筹备半年都不为过。一个月?简直疯了。
但没有人说“不”。
“够!”民政司负责人于安民第一个表态,“镇荒城广场可以作主场地,格物院和工程院帮忙搭台,三天就能搞定。宴席可以分设各坊,由各坊长负责,既热闹又不集中,好管理。”
“预算呢?”计然皱眉,“现在财政紧张……”
“用实物抵。”周谨早有打算,“各城今年不是都有余粮余货吗?拿出来,以城主大婚的名义,一部分用于婚礼,一部分发放给百姓作为‘喜钱’。既办了事,又收了人心。”
“宾客名单呢?”文钧问,“各国使节要不要请?”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请,可能会让局势更复杂;不请,又显得林谷小气。
“我去请示主公。”周谨道。
林凡的答复很快传来:“请。胥国、黎国、潞国、吴国、越国都发请柬。邢国和羌戎……也发。至于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
“息国呢?”周谨小心翼翼地问。
林凡沉默片刻:“不发。他们不请自来,我们也不必虚与委蛇。”
命令下达,整个林谷的官僚机器全速运转起来。街道开始清扫,广场开始布置,工坊连夜赶制红绸灯笼,学堂的孩子们排练贺喜的歌舞。原本因备战而紧绷的气氛,竟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事冲淡了几分。
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场婚礼。
“听说了吗?城主终于要和姜宓正式成亲了!”
“早就该办了!姜宓多好的人啊,这些年帮城主打理内政,接待外宾,从无差错。”
“腊月十八,好日子!到时候全城同庆,据说每户都能领到喜饼和肉!”
“城主真是体恤咱们,这时候还想着办喜事冲喜……”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主要集中在官员和士人阶层。
“大敌当前,不思整军备战,反而大张旗鼓办婚礼,这不是儿戏吗?”
“你懂什么,这叫安定人心。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表现得从容。”
“可这也太招摇了。息国使者正往这边来,邢国羌戎也盯着,这不是给人递话柄吗?”
“我倒觉得主公高明。这场婚礼,既是给姜宓的交代,也是在向外界宣告:林谷稳如泰山,不惧任何挑战。”
各种议论在街头巷尾流传,但无论如何,筹备工作热火朝天地进行着。红绸挂满了主要街道,灯笼一排排亮起,入夜后整座城都笼罩在喜庆的红色光晕中。
安全总署的压力最大。韩庐调集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明哨暗岗增加了三倍,对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他清楚,这场婚礼表面喜庆,实则暗藏凶险——各方势力都可能借此机会做文章。
“猞猁,”韩庐对侦察营负责人道,“你的人撒出去,方圆百里内,有任何可疑动向,立刻回报。”
“是!”
“李凌,婚礼当天,内卫司全员出动,贴身保护主公和夫人。所有宾客,进场前一律搜身,连女眷也不例外。”
“明白!”
格物院也参与了进来。墨离带着人,在广场周围安装了新式的“煤气灯”——用煤炭干馏产生的煤气,通过管道输送,点燃后比油灯明亮数倍。他还设计了一种简易的“烟花”,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绚烂,但能在夜空炸开红黄两色火花,在这个时代已足够惊艳。
姜宓这些天既甜蜜又忐忑。林凡为她定制了嫁衣,用的是黎国最上等的丝绸,苏芹的材料实验室还贡献了一种新染剂,染出的红色鲜艳夺目,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她试穿时,看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恍如隔世。
“夫人真美。”侍女为她整理衣摆,由衷赞叹。
姜宓轻轻抚摸嫁衣上的刺绣。她想起多年前,息国王宫中也曾有过这样热闹的筹备,是为她姑姑出嫁。那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郡主,在人群中穿梭嬉笑。转眼间,物是人非,家族覆灭,她流亡千里,却在这里找到了归宿。
那晚她依偎在林凡怀中,轻声问,“办这场婚礼,真的不会影响大局吗?”
林凡抚着她的发:“放心,我有分寸。婚礼要办,备战也不会停。这两件事,不冲突。”
他顿了顿,低声道:“宓儿,这场婚礼,不仅是我们的事,也是林谷的事。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无论外面风浪多大,林谷内部稳如磐石。我要让那些暗中窥伺的人知道,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守护自己的幸福。”
姜宓抬头看他,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坚定。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腊月初,第一份婚礼请柬送达胥国邺都。
宇文渊看完请柬,冷笑一声:“这个林凡,倒是沉得住气。大敌当前,还有心思办婚礼。”
瑶光公主宇文瑶也在场。她比几个月前更加消瘦,眼圈乌青,但眼中却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沉稳。她轻声问:“父王,咱们派人前往吗?”
“去,为什么不去?”宇文渊将请柬放在案上,“正好派人看看,这个林凡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瑶儿,你也去。”
宇文瑶微微一颤:“女儿……还要监造蒸汽机……”
“让工匠们自己琢磨几天。”宇文渊不容置疑,“你去看看林谷现在变成什么样了,看看那个姜宓……究竟是何等人物。”
“是。”宇文瑶低头应道,心中却涌起复杂情绪。要去见林凡了吗?以什么身份?胥国公主?还是……一个失败的技术模仿者?
同样收到请柬的黎国,云裳郡主却是另一种反应。
“婚礼?”她捏着烫金的请柬,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有意思。这位林城主,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备礼,我要亲自去。”
“郡主,”侍女低声提醒,“安陵君说,现在去林谷,可能会引起息国和邢国的不快……”
“父亲那边我自有交代。”云裳郡主收起请柬,眼中闪着光,“这场婚礼,一定会很精彩。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潞国伯阳公更是毫不犹豫:“林凡大婚,老夫必到!备厚礼!”
吴国、越国也纷纷表示会派使臣祝贺。
唯有邢国和羌戎,收到请柬后陷入两难。去,等于承认林凡的地位;不去,又怕被孤立。最终,邢国派了个无关紧要的宗室子弟,羌戎则让质子阿古拉代表出席——既是祝贺,也是提醒林凡,他们手里还有人质。
各方势力,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开始向镇荒城汇聚。
而这一切,都在林凡的预料之中。
腊月十五,距离婚礼还有三天。林凡站在城主府最高处,望着满城红灯。夜色中,这座城市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表面喜庆祥和,内里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姜宓走到他身边,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肩上。
“在看什么?”
“在看我们的城。”林凡揽住她的肩,“也在看那些正在赶来的人。宓儿,怕吗?”
姜宓靠在他肩上,望着满城灯火,轻轻摇头:“不怕。只是……妾身总觉得,这场婚礼,不会太平静。”
“那就让它不平静吧。”林凡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大大方方亮出来。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林凡的妻子,是这镇荒城的女主人。谁敢动你,就是与我为敌,与这座城为敌。”
他转头看她,眼中映着万家灯火:“宓儿,这场婚礼,是我给你的交代,也是我给林谷的交代,更是我给这个时代的交代——属于我们的时代,就要用最坚定的方式,宣告它的到来。”
姜宓的眼眶又湿了。但她这次没有别过脸,而是迎着林凡的目光,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
腊月十八,快到了。
红妆已备,烽火在望。
这场婚礼,注定不会平凡。而林凡和姜宓,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切挑战,也迎接属于他们的,充满不确定却也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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