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天公作美。连续几日的阴云散尽,冬日罕见的暖阳洒在镇荒城,将满城红绸映得愈发鲜艳。
从清晨开始,整座城就沉浸在喜庆的喧闹中。主街道清扫得一尘不染,两旁每隔十步就挂着一对大红灯笼,灯笼下站着身着新装的孩童,手捧装有喜糖的竹篮,见人就分发。店铺门前都贴上了“恭贺城主大婚”的红色对联,不少店家自发在门口摆出茶水点心,供过往行人取用。
镇荒城中央广场被布置成了婚礼主会场。这里原本是市民集会和操练的场地,如今搭起了一座高三丈、宽十丈的木制礼台。礼台四周用红绸包裹,台前竖起九根雕龙画凤的朱红立柱,柱顶悬挂着巨大的宫灯。最引人注目的是礼台上方那个由无数小镜片组成的“反光顶棚”——这是格物院的杰作,通过精心计算的角度,能将阳光反射到礼台的每一个角落,即便在冬日也亮如白昼。
礼台两侧,整齐排列着三百张桌椅,那是给各国使节、林谷官员和各界代表的观礼席。再往外,则是留给普通百姓的观礼区,此时早已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翘首以盼,脸上都带着笑容。
辰时三刻,宾客开始入场。
最先到的是潞国伯阳公。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绛红色礼服,在侄子田璋的搀扶下缓缓步入会场。他身后跟着八名随从,抬着四口沉重的木箱。
“潞国使臣到——献礼:东海珊瑚树一株,千年人参十支,白玉如意一对,缂丝锦缎百匹——”司仪高声唱礼。
伯阳公走到礼台前,向已在主位就坐的林凡拱手:“林城主,恭喜!老夫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林凡起身回礼:“伯阳公亲临,蓬荜生辉。请上座。”
伯阳公被引到左侧首座,经过林谷官员席时,周谨、荆竹等人纷纷起身行礼。这位老者对林谷一直多有照拂,众人对他都怀着敬意。
接着到来的是吴国和越国的联合使团。两国虽在东海时有摩擦,但在林谷的地盘上却显得颇为和睦。吴国使者献上的是三艘海船的模型——象征已交付的船只,以及一箱南海珍珠;越国则献上精铜万斤和一套完整的越窑青瓷茶具。
“吴越使臣到——”
两国使者并肩上台,向林凡行礼。吴使笑道:“林城主大婚,我王特命在下带来贺礼,并转达一句话:吴国永远记得与林谷的友谊。”
越使则较为务实:“越国愿与林谷继续深化合作,特别是在矿冶和造船领域。”
林凡一一答谢,心中却明白,这两国看重的依然是林谷的技术和贸易价值。
巳时初,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众人望去,只见一队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入广场,车帘掀开,一袭水蓝色宫装的云裳郡主翩然而下。她今日的打扮既庄重又不失灵动,发髻上插着金步摇,走动时环佩叮当。
“黎国使臣到——献礼:黎锦千匹,金器百件,珍稀药材十箱,另有安陵君亲笔贺词一卷——”
云裳郡主登上礼台,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凡脸上,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笑意:“林城主,恭喜。父亲本欲亲至,奈何国事缠身,特命小女子代为祝贺。愿城主与夫人百年好合,也愿黎国与林谷友谊长存。”
她的贺词得体,眼神却在细微处流转,似在观察林凡的反应,也在打量这座她数月未见的城市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凡神色如常:“多谢郡主,多谢安陵君。请坐。”
云裳郡主被引到伯阳公对面的右侧首座。落座时,她的目光与对面胥国席位上空着的座位交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巳时二刻,一阵骚动从入口处传来。
“胥国使臣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里。只见一队仪仗森严的车马缓缓驶入,为首的马车上插着胥国王室的旗帜。车停稳后,先下来的是一名紫袍官员——正是曾与林凡谈判的胥文。他脸色依旧严肃,但今日多了几分礼节性的笑容。
接着,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侍女臂上,宇文瑶款款下车。
数月不见,这位瑶光公主清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颊有了棱角,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更加明亮,也多了几分沉稳。她今日穿着胥国公主的正装,头戴九翟冠,身着深青色翟衣,庄重中透着矜贵。
“胥国献礼:黄金千两,玉璧十对,宝马百匹,匠书百卷——”司仪的声音比之前高了几分。
胥文率先上台,向林凡行礼:“林城主,我王特命在下与瑶光公主前来道贺。王上有言,胥国与林谷既已结盟,自当亲如一家。今日城主大婚,胥国同喜。”
这番话绵里藏针,既强调了胥国的“宗主”地位,又暗示了双方的特殊关系。
林凡淡然一笑:“多谢胥王美意,多谢胥大人与公主亲临。请坐。”
胥文退到一旁,宇文瑶缓步上前。她的目光与林凡相遇,两人对视片刻。林凡看到她眼中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坚持,有一丝不甘,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
“林城主,”宇文瑶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恭喜。”
短短两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林凡微微颔首:“公主能来,林某荣幸。”
宇文瑶垂下眼帘,在侍女的引导下走向胥国席位。经过格物院官员所在的区域时,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目光扫过墨离、李磐等人,最后落在空着的一个座位上——那是赵炎的位置,他此刻正在军工生产区监督生产,无法出席。
她袖中的手指轻轻蜷缩,随即恢复如常,安然落座。
最后到场的是邢国和羌戎的代表。这两国的到来引发了场下百姓的低声议论——谁都知道他们与林谷的旧怨。
邢国派来的是个年轻宗室子弟,举止拘谨,献上礼物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羌戎则由质子阿古拉代表,这位被软禁数月的年轻贵族今日终于得以公开露面,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献礼时一言不发。
林凡对这两国代表只是礼节性地点头,便让他们入座最末的位置。态度冷淡,却也不失礼数,其中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巳时三刻,吉时已到。
全场忽然安静下来。礼台后方,一支由林谷乐工组成的乐队奏起了《凤求凰》——这是姜宓亲自挑选的曲子,既有古韵,又经格物院改良乐器后,音色更加清越动人。
在悠扬的乐声中,礼台后方的大门缓缓打开。
姜宓出现了。
一袭大红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在反光顶棚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凤冠上的珍珠和宝石熠熠生辉,却不及她眼中闪耀的光芒。她由两名侍女搀扶,缓步走上礼台,每一步都端庄沉稳,那份经过岁月沉淀的气质,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屏息。
林凡从主位起身,走向她。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他们共同经历的艰难岁月,共同建立的这座城池,共同面对的风雨挑战,都在这一眼中交融。
礼台两侧,林谷的官员们肃然起身。周谨、荆竹、墨离、卫鞅、韩庐……这些跟随林凡从无到有打拼至今的老部下,看着台上的两人,眼中都有动容之色。
司仪开始唱礼,声音洪亮而庄重:
“一拜天地——”
林凡与姜宓面向东方,深深一拜。这一拜,拜的是这个世界给了他们相遇的机缘,也拜的是林谷这片他们共同开创的土地。
“二拜高堂——”
因双方长辈皆不在场,他们对着空置的尊位行礼。这一拜,姜宓的眼眶微微泛红,林凡握紧了她的手。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深深躬身。抬头时,林凡看到了姜宓眼中闪烁的泪光,也看到了她嘴角幸福的笑意。
“礼成——!”
全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礼台四周,格物院准备的简易烟花被点燃,虽然只是红黄两色的火花,但在晴空下依然绚烂夺目。蒸汽机驱动的礼炮鸣放九响——没有装填实弹,只是蒸汽的轰鸣,却声震全城。
林凡牵着姜宓的手,走到礼台前方,向全场宾客和百姓致意。
下方观礼区,百姓们挥舞着手中的红绸,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孩子们兴奋地蹦跳,老人们抹着眼泪——他们中许多人是看着林凡和姜宓如何从无到有建起这座城的,今日这场迟来的婚礼,仿佛是为他们共同奋斗的岁月画上了一个圆满的注脚。
宾客席上,各国使节反应各异。
伯阳公捋着胡须,笑容满面,对身边的田璋低声道:“林凡此人,重情重义,是成大事者。宓儿那孩子,有眼光。”
云裳郡主轻摇团扇,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她羡慕姜宓能得林凡这样的夫君,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场婚礼背后的政治意味——林凡在向所有人宣告,姜宓是林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份宣告,既是深情,也是决心。
胥文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一丝阴郁。林凡越是展现对姜宓的重视,就意味着用姜宓身份做文章的可能性越小。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宇文瑶,发现公主正怔怔望着礼台上那对新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宇文瑶确实在出神。她看着林凡为姜宓轻轻扶正凤冠上的流苏,动作温柔;看着姜宓抬头望向林凡,眼中满是信赖和爱意。那种默契,那种无需言语的相知,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在她还只是个沉醉于机关巧技、不谙世事的公主时。但如今,她的生活被父王的期待、国家的利益、技术的难题填满,那份少女的憧憬早已蒙尘。而台上那个曾与她讨论技术、让她心生敬佩的男子,如今正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接受万民祝贺。
她低下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借饮茶掩饰心绪。
邢国和羌戎的代表则坐立不安。他们既不敢提前离场,又无法融入这喜庆的氛围,只能如坐针毡地枯坐着。
礼成后,宴席开始。宴席并未集中设在一处,而是分散到全城各坊——这是林凡的主意,他要让全城百姓都能分享这份喜悦。主礼台上只设了招待各国使节和林谷高官的宴席。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伯阳公首先举杯:“林城主,夫人,老夫再敬你们一杯!愿你们白头偕老,也愿林谷蒸蒸日上!”
林凡和姜宓举杯回敬。
云裳郡主也起身,笑靥如花:“林城主,夫人,小女子也敬一杯。愿二位永结同心,也愿黎国与林谷合作无间。”她特意在“合作无间”上加重了语气。
林凡听出了弦外之音,举杯笑道:“多谢郡主。林谷愿与所有友好邻邦共谋发展。”
轮到胥国时,胥文起身说了些场面话。宇文瑶却忽然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声音清晰:“林城主,姜夫人,宇文瑶敬二位一杯。祝二位……得偿所愿。”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祝林谷……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林凡深深看了她一眼,举杯:“多谢公主。也祝公主……心想事成。”
两人隔空对饮,杯中酒一饮而尽。宇文瑶坐下时,手指微微颤抖。
宴席进行到一半,忽然有内卫匆匆上台,在韩庐耳边低语几句。韩庐神色微变,快步走到林凡身边,低声禀报。
林凡听完,面上笑容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从容起身,举杯道:“诸位,林某有些许琐事需处理,暂离片刻。宓儿,你代我招待各位贵宾。”
姜宓心领神会,微笑着点头:“夫君自去忙。”
林凡离席,与韩庐快步走向礼台后方。这一幕被不少使节看在眼中,各自心中猜测。
云裳郡主把玩着酒杯,低声对侍女道:“看来,有‘客人’不请自来了。”
伯阳公也皱起了眉头。
宇文瑶则望着林凡离去的方向,心中涌起不安。
礼台后的临时议事厅内,猞猁正在等候。这位侦察营负责人风尘仆仆,显然刚赶回来。
“主公,”猞猁行礼,“西面传来急报:息国使者团队已进入邢国境内,预计十天后抵达边境。但……队伍中除了息国和邢国的人,还有第三批人,身份不明,行踪诡秘,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
林凡冷笑:“果然按捺不住了。继续盯着,弄清楚那第三批人的来历。”
“是!”
“另外,”林凡看向韩庐,“婚礼期间,安全警戒提到最高级别。尤其是夫人身边,不能有任何疏漏。”
“主公放心,内卫司已做好万全准备。”
林凡点点头,望向窗外。广场上依旧欢声笑语,百姓们沉浸在喜庆中,浑然不知暗流已在涌动。
这场婚礼,既是他给姜宓的交代,也是他给所有人的一个信号:林谷不惧任何挑战,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转身走回宴席。
红妆盛典,尚未落幕。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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