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镇荒城的重心已悄然转向城西那片戒备森严的军工区。腊月二十,婚礼结束仅两天,林凡便出现在军工生产司的中央厂房。
流水线正全速运转。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和煤炭燃烧混合的气味,蒸汽机带动传送带的规律节拍与铁锤敲击的脆响交织成工业特有的韵律。郑坊陪同林凡沿生产线巡视,脸上带着疲惫却亢奋的神情。
“主公请看,这是第三批‘镇荒一式’步枪,共二百支,今天下午就能完成总装。”郑坊指着生产线末端,那里十几名工匠正在对组装完毕的步枪进行最后校验——检查枪机动作是否顺畅,闭锁是否牢固,撞针力度是否达标。
林凡拿起一支刚下线的步枪。木制枪托还散发着桐油的味道,金属部件在煤气灯下泛着冷冽的蓝光。这支枪比他一个月前试射的样枪更加精致,许多手工打磨的痕迹被标准化零件取代,重量也减轻了半斤。
“退壳装置解决了?”
“解决了!”郑坊兴奋地点头,“赵炎带人改进了抽壳钩的设计,现在打完一枪,拉动机柄时弹壳能自动弹出,不用再捅了。虽然偶尔还会卡壳,但概率已从三成降到不足一成。”
林凡拉动枪机,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复进弹簧的力度恰到好处。他满意地点头:“子弹呢?”
“日产稳定在一万两千发。”郑坊引着林凡走向隔壁厂房,“古清先生改良了火药颗粒化工艺,现在燃烧更均匀。弹头我们也做了改进,从纯铅改为铅芯覆铜,穿透力更强。”
弹药厂房里,机器轰鸣声更大。冲压机有节奏地“砰、砰”作响,每一次压下就诞生一颗黄铜弹壳;装药工位的机械臂精准地量取火药;传送带将成品子弹运送到包装区,女工们熟练地将子弹十发一包装入油纸袋。
“手榴弹生产线昨天刚投产。”郑坊又指向厂房另一侧,“月产一千枚没问题。古清先生还设计了一种‘延时引信’,拔掉保险销后,数到五再投掷,落地即炸,比原来的拉发引信更安全。”
林凡看着那些圆滚滚的铁壳,表面纵横的预制破片槽如同狰狞的纹路。他知道,当这些武器投入战场时,将会带来怎样的杀伤。
“所有生产的武器弹药,今天开始分批配发军枢院。”林凡下令,“按计划,第一步兵师和特种作战师优先换装,骑兵师和守备团后续跟进。”
“明白!”
同一时间,镇荒城东南的军事学院内,一场特殊的战术研讨会正在紧张进行。
学院大厅中央的沙盘上,栩栩如生地呈现着林谷周边地形——镇荒城位于中央,望北、黑水、磐石、月亮湖四城如卫星拱卫,更外围则是邢国、羌戎、胥国等势力的模拟边界。
铁戎、孙铮、孙焕三人围在沙盘旁,周围还坐着石猛、柴狗、大康等各师主官,以及十几名从各部队抽调的优秀军官。人人面前都摊着笔记本,手中拿着刚刚配发下来的新式武器手册。
“都看明白了?”铁戎的声音浑厚,手指敲击着沙盘边缘,“这些新家伙,跟咱们以前用的刀枪弓箭,不是一个路数。”
石猛——这位被士兵们亲切称为“石头”的第一步兵师长——挠了挠头,看着手册上那些复杂的结构图:“铁叔,这枪真能打三百步?咱们现在的火铳,八十步外能不能打中都看运气。”
“不是三百步,”孙铮纠正道,这位军事学院负责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更像学者而非军人,“有效射程是四百步。格物院测试过,训练有素的射手,四百步内命中人形靶的概率超过五成。三百步内,九成。”
大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四百步……”骑兵师长大康喃喃道,“那我的骑兵还没冲到跟前,就得倒下一半?”
“所以战术必须改。”孙焕接话,这位参谋部负责人年轻但思维缜密,“传统步兵方阵、骑兵冲锋,在新式武器面前都会变成活靶子。我们必须发展新的作战方式。”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几个代表步兵的小木人,分散摆放在模拟丘陵和树林的地形上:“散兵线。士兵不再密集排列,而是三到五人为一组,分散隐蔽,利用地形掩护。步枪射程远、精度高,分散布置既能减少伤亡,又能形成交叉火力。”
柴狗——特种作战师长,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眼睛亮了:“这个适合我的兵。我们本来就不习惯列阵,潜伏、渗透、袭扰才是拿手好戏。有了这枪,摸到敌军二百步外就能开火,打完就撤。”
“但防御呢?”石猛提出疑问,“如果敌人也有类似的武器,我们的城墙还管用吗?”
孙铮和孙焕对视一眼,后者从桌下取出一个长条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造型奇特的武器:一根短粗的金属管,下面连着圆形底座,旁边还有可折叠的两脚架。
“这是格物院刚刚送来的,”孙铮的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他们叫它‘迫击炮’。主公说,这是对付城墙和密集阵型的利器。”
众人围拢过来。这武器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那种工业制造特有的精密感,让人不敢小觑。
“怎么用?”
“主公下午会亲自演示。”铁戎沉声道,“都打起精神,好好看,好好学。这世道,变了。”
午后,军事学院后方的专用试验场。
这片位于山谷中的场地戒备森严,外围是双重铁丝网,高处设有了望哨。试验场一端搭建了简易观礼台,林凡、铁戎、孙铮等高级将领和部分受邀观摩的官员已在台上就座。台下空地上,整齐排列着三具迫击炮,每具旁边站着两名格物院派来的技术人员——赵炎亲自带队。
“主公,可以开始了吗?”赵炎高声请示。
林凡点头:“开始。”
第一项演示是步枪齐射。三十名步兵横向站成排——他们是第一批完成新枪训练的骨干——在两百步外列成三排横队。靶标是远处山坡上竖立的五十个草人,模拟敌军阵列。
“预备——放!”
排长令下,第一排十支步枪同时开火。“砰”的一声巨响,硝烟弥漫。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依次射击,三排轮射间隔不到三秒,形成了持续的火力。
远处草人纷纷倒地。观察员通过望远镜报告战果:“命中四十一靶!”
观礼台上响起惊叹。这个命中率,在这个时代堪称恐怖。
“换弹!”排长再令。
士兵们迅速操作:拉开枪机,空弹壳跳出,从腰间弹袋取出新子弹装入,推上枪机。整个动作流畅迅速,最慢的士兵也只用了五秒。
“第二波,放!”
又是三轮齐射。这一次因为士兵已熟悉操作,射速更快,三十秒内完成了三轮九十发射击。
硝烟散去后,山坡上还能站立的草人只剩三个。
铁戎的手微微颤抖。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太清楚这样的火力意味着什么。他转头看向林凡,发现主公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接下来是迫击炮。”林凡轻声道。
赵炎带人将三具迫击炮推到指定位置。炮身很轻,两名士兵就能轻松搬运。他们调整底座,竖起炮管,通过炮身上的简易瞄具对准目标——那是一里外模拟的土木工事。
“装弹!”
炮手从木箱中取出一枚炮弹。这炮弹也很特别:流线型的弹体,尾部有六片稳定翼,弹头处有撞针引信。炮手将炮弹从炮口装入,松手,炮弹滑入炮管底部。
“放!”
炮手猛地一拉击发绳。
“嗵——”
一声闷响,不同于步枪的尖锐,更加低沉浑厚。炮弹冲出炮口,在空中划出高高的弧线,飞行了两三秒后,精准地落在工事正中央。
“轰隆!”
爆炸声远比手榴弹猛烈,火光和烟尘腾起数丈高。待烟尘散去,那座模拟工事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直径两丈的弹坑。
观礼台上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威力震慑住了。一里外,精准打击,如此破坏力……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武器”的认知。
“第、第二发准备!”赵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自己也被效果惊到了。
第二发炮弹落在模拟的“密集步兵阵”中。这一次,格物院在弹坑周围提前放置了上百个陶罐,模拟士兵。爆炸后,陶罐碎片飞溅出三十步开外——这意味着,在真实战场上,这一发炮弹就能让方圆三十步内的人员非死即伤。
第三发演示的是对不同距离的打击。炮手快速调整射角,三发炮弹分别落在八百步、一千步、一千两百步的目标区,全部精准命中。
演示结束,试验场鸦雀无声。许久,铁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干涩:“主公……这、这东西,能造多少?”
林凡看向赵炎。
“目前月产三十门,”赵炎答道,“炮弹五百发。如果军工生产司全力配合,下个月产能可以翻倍。”
“不够。”林凡摇头,“迫击炮生产线要独立出来,优先保障。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月产百门,炮弹三千发。”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还处于震撼中的军官:“都看到了?这就是未来的战争。弓箭、刀枪、骑兵冲锋,这些传统战法,在新式武器面前将不堪一击。”
他走下观礼台,来到迫击炮旁,抚摸还温热的炮管:“但我们不能只满足于防守。孙铮、孙焕,你们的任务很重——要在三个月内,围绕新武器制定出一整套战术体系。步兵如何配合火炮推进,骑兵如何在新火力下生存并发起突击,城池攻防战要怎么打……我要看到切实可行的方案。”
“是!”两人肃立应道。
“铁叔,”林凡转向老将军,“换装训练要加快。第一步兵师必须在正月十五前完成全员基础训练,正月结束前形成战斗力。特种作战师和骑兵师的换装方案,三天内报给我。”
“明白!”
“还有城防。”林凡望向西面,那是邢国和羌戎的方向,“格物院会提供新的城防设计图——包括防炮工事、机枪火力点、地下掩体。工程院和军工生产司协同,开春前必须完成四座附属城池的主要调整的防御工事建设。民用生产司那边,协同生产的强弩、弓箭、盔甲等传统武器也不能停,我们要做多手准备。”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后勤团即日起进入战时状态,物资转运优先级提到最高。各城粮仓、军械库、医疗站的位置要保密,并做好分散储备的准备。”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军官们迅速记录,没有人质疑,没有人犹豫。刚才的演示已经说明了一切——新时代的战争之门已经打开,要么适应,要么被淘汰。
会议结束后,林凡单独留下赵炎。
“火炮的进展如何?”
赵炎面露难色:“75毫米山炮的炮管铸造遇到难题。我们试了三次,两次炸膛,一次精度太差。苏芹说,可能需要更特殊的钢材和更精密的加工设备。”
“设备我想办法,钢材让苏芹继续试验。”林凡沉思片刻,“但如果实在困难……可以先放一放,集中力量完善迫击炮和机枪。记住,迫击炮的便携性和曲射能力,在复杂地形中可能比直射火炮更有用。”
“是。另外……”赵炎犹豫了一下,“机枪的原型,昨天测试时终于连续打完了两百发子弹,没有炸膛。虽然枪管烫得能煎鸡蛋,但至少证明这条路走得通。”
林凡眼睛一亮:“好!散热问题慢慢解决,先保证可靠性。什么时候能出测试批次?”
“再给半个月,十挺测试枪应该能出来。”
“抓紧。”
离开试验场时,日已西斜。林凡没有直接回城,而是登上附近的山丘,俯瞰整个军工区。厂房灯火通明,夜班工人已经接班,生产昼夜不停。更远处,军事学院的操场上,士兵们正在加班训练,步枪射击声隐约可闻。
山风吹过,带来冬日的寒意。林凡裹紧披风,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技术进步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期。迫击炮的成功,意味着林谷在炮兵领域领先了这个时代至少两百年。配合已经成熟的步枪和手榴弹,一支近代化军队的雏形正在成型。
但他清楚,技术优势只是开始。如何将技术转化为战斗力,如何让士兵适应新武器,如何制定新战术,这些才是真正的挑战。而且,敌人不会坐以待毙——息国使者正在逼近,邢国羌戎虎视眈眈,胥国态度暧昧,各国都在观察、学习、模仿。
时间,依然紧迫。
“主公,”韩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低声道,“西面最新情报:息国使者队伍已启程,预计一月后进入邢国地界。另外……胥国那边有异动,宇文渊三天前秘密召见了邢国使臣,谈话内容不详。”
林凡眯起眼睛。宇文渊果然不甘寂寞,想在这场博弈中分一杯羹。
“继续监视。使者入境后,按最高规格‘接待’,但限制活动范围。他们想见我可以,想见宓儿……不行。”
“明白。”
林凡最后望了一眼山下的军工区。灯火如星,机器轰鸣,那是力量在生长,是锋刃在淬火。
红妆的喜庆已过,铁与火的考验即将到来。
但他和林谷,已经准备好了。
新锋淬火,只待出鞘。
而这一剑出鞘之时,必将震动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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