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兰几乎一夜未眠。
他面前的案几上,左边堆着西征后勤的调度方案,右边堆着通济行沿江各分号的密报。烛火摇曳中,他的目光在两者间来回移动,最终落在中间那封诸葛亮的警示信上。
“张松未至,江东先动。”他喃喃自语,指尖的玉珏转得越来越快。
通济行大管事是仪悄声入内,呈上一卷名录:“军师,这是三日内所有报备入港的江东商船,共计三十七艘。其中自称与通济行有货运往来的,有九艘。属下已派人以‘核对西征军需’为名,对这九艘船进行二次盘查。”
“结果?”
“七艘无误。一艘的桐油数量与货单相差三桶,船主解释是途中渗漏。还有一艘……”是仪压低声音,“船号‘江鳅七号’,押船者自称王海,持芜湖分号三个月前签发的旧式文书。文书无误,但属下记得,芜湖分号两个月前已启用新印鉴。”
糜兰眼中精光一闪:“船在哪?”
“仍在码头,说是等待装卸货物。我们的人以‘码头调度已满’为由,暂未让其卸货。”
“船上多少人?货物是什么?”
“登记船工十二人,货为豫章青瓷八十箱、药材若干。但我们暗中观察,吃水比同等载货的船只要深,且夜间曾见有疑似人影在舱口活动,不似普通船工。”
糜兰起身,走到窗边。天已微亮,码头上开始有了人声。江陵城正在苏醒,而一场暗战已然开始。
“不要打草惊蛇。”他沉吟道,“以我的名义,邀请那位‘王海’船主,今日午时于望江楼赴宴,就说……通济行有意长期采购豫章瓷器,需与货主面谈。”
“若他不来,或推脱呢?”
“那便是心里有鬼。”糜兰转身,目光冷冽,“不来,就让王敢的水军以‘稽查走私’为名,登船彻查。来……我亲自会会他。”
是仪领命欲走,糜兰又叫住他:“还有,派可靠的人,持我的令牌,去油江口、百里洲、潺陵渡三处暗中布哨。不要用官兵,用当地的渔夫、樵夫,许以重赏,发现异常,立即来报。”
“诺!”
是仪退下后,糜兰重新坐回案前。他铺开一张白绢,开始写信。不是给诸葛亮,也不是给关羽,而是给此刻应该已在来江陵路上的张松。
“蜀中别驾张永年台鉴:兰在江陵,翘首久矣。今东风已起,江雾弥漫,恐非渡江良时。盼君速至,可于城西三十里‘临江驿’稍歇,兰当亲往迎之,共观江景,同议大事。”
他将信用特殊的药水书写,干后字迹便隐去,看上去只是一张普通问安的便笺。这封信,将由通济行在巴蜀的秘密信道,以最快速度递出。
张松手中的西川图册至关重要,但更关键的是,张松本人必须在江东阴谋发动前,安全抵达江陵,并将蜀中虚实和盘托出。否则,即使挫败了江东的偷袭,西征计划也会因缺乏关键情报而大幅推迟。
糜兰封好信,望向窗外完全亮起来的天光。江面上船只往来,白帆点点,看似一派繁忙祥和的景象。
但他知道,这平静之下,至少有一艘船里,藏着淬毒的刀。
几乎在吕蒙船队悄然离开废弃船坞的同时,许昌丞相府的书房中,曹操正将孙权密使送来的帛书凑近烛火,看着它缓缓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你们主公,倒是很会挑时候。”曹操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他年过半百,须发已斑白,但那双细长的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江东密使跪在下方,额头触地:“刘玄德狼子野心,若得巴蜀,则天下二分之势成矣。届时,非但我江东危殆,丞相扫清六合、一统宇内之志,亦将受阻于长江天险。今刘备主力西顾,荆州空虚,正是天赐良机。我主愿与丞相共分荆襄,永结盟好。”
曹操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贾诩:“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老神在在,缓缓道:“孙权小儿,无非是想借丞相之力,牵制关羽、张飞,好让他偷袭荆州得手。所谓共分,空口白话罢了。荆州若真被其所得,他凭江而守,岂会真的分出一杯羹?”
“那依你之见?”
“可答应,也可不答应。”贾诩的话像他的人一样,滑不溜手,“答应,便令曹仁在宛城、徐晃在叶县,佯动施压,但不必真打。如此,既让孙权无话可说,又让关羽不敢抽调江陵守军,等于助了孙权一臂之力。”
“不答应呢?”
“不答应,则坐观孙刘相争。刘备若胜,孙权损兵折将;孙权若胜,刘备后方不稳,西征必受影响。无论谁胜谁败,于丞相皆有利。”贾诩顿了顿,“不过,若让孙权轻易得了荆州,养成气候,将来亦是心腹大患。”
曹操笑了,笑声中带着冷意:“文和啊文和,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天下舆图前,手指从许昌移到襄阳,再移到江陵,最后停在代表益州的那片空白上。
“刘备……刘玄德。”曹操轻声念叨这个名字,语气复杂。这个与他纠缠半生的对手,从织席贩履到雄踞荆襄,如今竟要西图巴蜀了。“他倒是总能找到缝隙,绝处逢生。”
他沉思良久,忽然道:“告诉孙权使者,联盟之事,我答应了。令曹仁、徐晃即日起整军,做出南攻态势。但是,”他转身,目光如电,“让你家主公记住,我要的不是荆北几郡的空头许诺。若他真的拿下江陵,我要江陵水军战船三百艘,还要关羽的人头”
密使浑身一颤:“这……丞相,战船尚可商议,但关羽……”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曹操挥挥手,仿佛在赶苍蝇,“去吧,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带给孙仲谋。他若真有周瑜遗策那般的手段,这些东西,不过是他胜利后的零头罢了。”
密使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出。
书房内只剩下曹操与贾诩。曹操重新坐回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文和,你说,孙权的胜算有几成?
贾诩沉吟:“若在周瑜生前,有五成。如今周瑜已死,执行者若是吕蒙……三成最多。”
“只有三成?”曹操挑眉。
“因为诸葛亮在襄阳,糜兰在江陵。”贾诩缓缓道,“此二人,一个多智近妖,一个财通鬼神。周瑜的奇计或许能瞒过关羽,但未必瞒得过他们。”
曹操默然片刻,忽然冷笑:“三成也好,五成也罢。让他们斗吧,斗得越狠,我这渔翁,才越能得利。”
他望向窗外,许昌的秋日天空高远清澈:“传令夏侯渊,加大西线对汉中张鲁的压迫。若是刘备真能在孙权的刀尖下挺过去,拿下益州……那这场戏,才真正有趣起来。”
午时将近,江陵望江楼。
糜兰坐在三楼临江的雅间,面前一壶清茶已凉。窗外,江面波光粼粼,船只如织。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码头,实则精准地锁定了那艘“江鳅七号”。
船静静地停泊在一堆货船中间,没有卸货的迹象,也没有人上下。太过安静了。
楼梯传来脚步声,李默快步而入,低声道:“军师,‘王海’称病,婉拒了邀请。说是昨夜江风受寒,不便见客,待明日好转,再来拜会。”
糜兰端起凉茶,抿了一口:“病得真是时候。我们的人呢?”
“已按您的吩咐,扮作游手混混,在码头那边滋事,吸引了巡检兵卒的注意。另有两组人,已从水下接近‘江鳅七号’,准备探查船底。”
糜兰点头,正要吩咐什么,忽然,江面上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艘插着“荆州水军”旗帜的快船,正逆流而上,船头站着一名将领,赫然是关羽麾下的督邮廖化。快船径直朝着“江鳅七号”的方向驶去。
“廖元俭?”糜兰眉头微皱,“他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更远处,长江下游方向,蒙蒙水汽中,隐隐出现了一片白帆。
不是一艘,也不是十艘,而是二三十艘,排成松散的商船队形,正顺流缓缓而来。帆是旧的,船是普通的,但那种几乎一致的航速和间距,却隐隐透露出军队般的纪律。
糜兰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该来的,终于来了。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巴东鱼复县境内,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十几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正沿着崎岖的山道向东疾驰。车内,一个容貌略显奇特、怀中紧紧抱着一卷羊皮的中年文士,正透过车帘缝隙,焦急地望着东方。
那是张松。他怀中的,是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西川四十一州郡详图。
江陵在望,但他的时间,似乎也不多了。
长江之上,白帆如刀,悄然割开了这个看似平静的秋日午后。所有人的棋,都已落下。而棋盘上,血腥的气息,开始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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