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堡的人走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未能完全放下的警惕。
黄一梦等人没有停留,迅速清理了战场残留的明显痕迹,将那几具尸体(特别是墟化怪人的)用星煞的寂灭气息彻底“净化”成灰烬,确保不会留下太多可供追踪的线索后,便继续向着石林深处进发。
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战斗残留的能量波动,在诡异的风声和雾气中快速稀释、消散。
但那种被窥视的、若有若无的不安感,却并未随之远离,反而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黄一梦的心头。
“加快速度。”她低声催促,星瞳的运转又加快了一分。
不仅仅是警惕后方可能存在的追兵或观察者,更是在防备这嚎哭石林本身可能被惊动的“东西”。
刚才的战斗动静不算小,难保不会引来石林深处某些更麻烦的存在。
队伍的行进速度再次提升,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越往石林深处走,环境越发诡异。
那些灰黑色的石柱变得更加巨大、扭曲,有些甚至相互交错、缠绕,形成天然的、令人窒息的穹顶和迷宫般的通道。
雾气不再是淡淡的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掺杂着暗红与幽蓝的浑浊色泽,如同稀释的污血和腐败的星光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更加阴冷、污秽的气息。
风声也变了调,不再是单纯的凄厉哭嚎,而是夹杂着仿佛窃窃私语、怨毒诅咒般的低喃,直往人脑子里钻,扰乱心神。
“我靠……这鬼地方……怎么感觉越来越像乱葬岗了……” 狄墨忍不住低声咒骂,他手里捏着几张清心宁神的符箓,
随时准备拍在自己脑门上,“方老弟,你那原册里真没提这石林核心区有什么讲究?我怎么感觉咱们在往什么了不得的凶地中心走啊?”
方澈脸色也有些发白,一边努力对抗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干扰,一边快速翻看着玉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原册记载太零碎了……只提到石林深处有‘上古怨念凝聚’,‘乃古战场遗骸与星辰怨气混杂所化’……具体……没有更多了。”
“古战场遗骸?”孙虎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雾气中隐约可见的、一些半埋在碎石和尘埃中的、早已风化腐朽、
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巨大生物骨骼或者破碎兵器残片的东西,“难怪此地阴气、怨气如此之重,能量如此混乱。
大家都小心些,这种地方最容易孕育阴魂、尸煞或者……被怨念侵染的怪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雾气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仿佛无数细碎骨骼摩擦移动的“咔嚓”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戒备!”黄一梦厉喝一声,寂灭星沙剑域瞬间在身前凝聚成一面灰暗的、缓缓旋转的沙盾。虽然因为伤势和法力限制,剑域无法完全展开,但这凝聚一点的防御力依旧不容小觑。
星煞低吼一声,挡在黄一梦侧前方,紫金色眼眸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额头印记微微发亮。
石头迅速将塔盾顿在身前,孙虎和狄墨一左一右护住两翼,方澈则被保护在中间,飞剑悬浮身前,脸色紧张。
下一刻,雾气翻涌,数十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中窜出!
那是一种极其丑陋、令人作呕的生物——大约半人高,躯体像是用各种腐烂的、拼接在一起的动物和人类骨骼胡乱粘合而成,眼眶中燃烧着两点幽绿色的、充满怨恨的灵魂之火。
它们的移动方式如同蜘蛛,用扭曲的骨肢飞快爬行,口中发出“嗬嗬”的、仿佛漏风般的嘶鸣,张开的颌骨里是参差不齐的、带着暗红锈迹的骨牙。
“是‘骸骨怨傀’!”孙虎脸色微变,“小心它们的爪牙和灵魂之火!被伤到会沾染怨毒,侵蚀神魂!这些东西通常成群出现,攻击性极强,但没有太高灵智!”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几只骸骨怨傀已经扑到了近前!它们无视了星煞散发出的寂灭威严(或许是因为没有完整的灵智,只有纯粹的怨恨本能),挥舞着锋利的骨爪,狠狠抓向沙盾和星煞!
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骸骨怨傀的骨爪抓在寂灭星沙凝聚的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便被沙盾中蕴含的寂灭之力反震,骨爪寸寸碎裂!
而扑向星煞的那几只更惨,直接被星煞一爪子拍碎,或者被它张口喷出的、带着寂灭星焰的紫光烧成灰烬,幽绿色的灵魂之火发出凄厉的尖啸后熄灭。
但这些怨傀数量太多,而且悍不畏死,前面的刚被消灭,后面的立刻补上,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众人淹没。
“烦人的虫子!”狄墨骂了一声,不再节省符箓,双手连扬,数十张“阳炎符”和“驱邪符”如同天女散花般飞出,在怨傀群中炸开一片片炽热的火光和清正的驱邪灵光,暂时阻挡了侧面的攻势。
孙虎身影鬼魅般在怨傀群边缘穿梭,短刃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刺入一只怨傀眼眶中的灵魂之火,一击毙命,效率极高。
石头则如同磐石,塔盾舞动生风,将正面扑来的怨傀一个个拍飞、砸碎,虽然动作稍显笨拙,但防御得密不透风。
方澈的飞剑也化作道道流光,专门攻击那些试图从刁钻角度偷袭的怨傀,配合其他人的防御,倒也有模有样。
黄一梦没有过多出手,只是维持着沙盾,同时星瞳不断扫视着周围雾气深处。这些骸骨怨傀虽然麻烦,但威胁有限,真正需要警惕的是可能隐藏在暗处、操控或者引动这些怪物的东西。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数十只骸骨怨傀被消灭了大半,剩下的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支队伍的不好惹,发出不甘的嘶鸣,缓缓退入了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地面上,只留下一堆堆碎裂的枯骨和正在缓缓熄灭的幽绿火点。
“呼……总算是打退了……”狄墨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又开始心疼起消耗的符箓,“这帮骨头架子,真是又穷又难缠,连个储物袋都没有,净浪费老子符纸……”
“别废话,赶紧离开这里。”孙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血腥味和战斗波动可能会引来更多,或者……更麻烦的东西。”
队伍不敢耽搁,绕过那堆枯骨,继续前进。
然而,没走多远,黄一梦忽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
“大人,怎么了?” 石头扛着盾,疑惑地问。
“不对……” 黄一梦看着手中微微震颤的破空星晷,又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乎一模一样的、被浓雾笼罩的灰黑色石柱,“我们……好像在绕圈子。”
星晷指针的指向,与她记忆中刚刚走过的路径方向,出现了细微但持续的偏差。而周围的石柱和地形,虽然乍看之下不同,但仔细观察那些风蚀的纹路和石柱倾斜的角度,似乎……有种诡异的重复感。
“绕圈子?” 狄墨脸色一变,“难道……是鬼打墙?还是这石林本身就有迷阵?”
方澈也连忙取出自己的简易罗盘,发现指针也在毫无规律地乱转,根本无法指示方向。“这里的能量场和磁场彻底混乱了……天然形成的迷阵可能性很大。而且,我们刚才的战斗和快速移动,可能无意中触发了什么,或者……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感知。”
孙虎脸色阴沉下来,他作为探路者,竟然没能提前发现迷失方向,这让他有些自责,也意识到了此地环境的凶险远超预期。“大人,怎么办?强行破阵?还是寻找阵眼?”
黄一梦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上眼睛,全力运转《星辰炼神术》,将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小心翼翼地探向四周,试图感知能量流动的规律和阵法(或自然力场)的节点。
然而,神识一离体,就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被周围浓郁的怨气、阴气和混乱的星辰能量严重干扰、扭曲,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就在她凝神感知之际——
“小心!” 星煞猛地发出一声急促的警告性咆哮,紫金色眼眸死死盯向左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雾气格外浓郁的区域。
几乎同时,那片区域的雾气剧烈翻腾,一道黑影以远超之前骸骨怨傀的速度,如同闪电般激射而出,直取黄一梦的后心!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暗银色甲胄、脸上涂抹着灰白油彩的身影,正是之前那种墟化怪人!但眼前这个,气息更加凝实、冰冷,眼中虽然依旧麻木,却多了一丝残忍的狡诈,手中握着一把造型更加狰狞、仿佛由某种巨兽脊椎打磨而成的惨白骨矛,矛尖一点幽蓝死光凝聚,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与侵蚀气息!
它的速度太快,时机把握得太准,正是黄一梦凝神感知、防御稍有松懈的刹那!
“找死!” 黄一梦眼神一厉,虽惊不乱。她甚至没有回头,背对偷袭者的同时,左手并指如剑,反手向后一点!指尖一点灰暗到极致、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星芒骤然亮起,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刺来的骨矛矛尖之上!
碎星指·寂灭变!浓缩了她此刻能调动的、对“寂灭”真意最新感悟的一击!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瞬间“抹除”的异响。
那凝聚着幽蓝死光、足以洞穿寻常金丹后期修士护体灵光的骨矛矛尖,在与灰暗星芒接触的刹那,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并且这种“湮灭”沿着矛身急速蔓延而上!
偷袭的墟化怪人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惊骇,它似乎没料到目标仓促间的反手一击竟然如此恐怖!它怪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握矛的手,身形暴退,试图重新没入浓雾。
“留下!” 黄一梦岂容它逃脱?她身形未转,右手袖袍一拂,一直隐藏在袖中的破空星晷银光微闪。
那墟化怪人暴退的身形周围,空间骤然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和错乱。虽然无法真正定住它,却让它的动作慢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线。
就是这一线!
星煞早已蓄势待发,如同紫色雷霆般扑至,巨大的爪子带着撕裂空间的呼啸,狠狠拍在了那墟化怪人的胸口!
砰!
如同重锤砸在败革之上。墟化怪人胸口的暗银色甲胄瞬间凹陷、碎裂,整个胸膛都塌陷下去,口中喷出大股大股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色血液,如同破布袋般倒飞出去,撞在一根石柱上,滑落在地,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从偷袭到被反杀,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黄一梦缓缓转过身,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刚才那反手一指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了她不少刚刚恢复的法力和心神,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喉咙里又涌上一股腥甜。
“大人,您没事吧?” 狄墨等人连忙围上来。
“无妨。” 黄一梦摆摆手,走到那具墟化怪人的尸体旁,星瞳仔细扫视。这怪人比之前遇到的更强,装备也更“精良”,行动间更有章法,甚至懂得潜伏和伺机偷袭……显然不是那种完全失去理智的炮灰。
它的甲胄碎片上,有一些更加清晰的、扭曲的符文印记。腰间挂着一个粗糙的皮质小袋。
黄一梦隔空摄过小袋,打开。里面没有灵石丹药,只有几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的矿石,一块刻着简单路线图的骨片,以及……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细微裂纹的暗红色令牌。
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极其抽象、仿佛由无数痛苦扭曲面孔拼凑而成的怪异符号,背面则是几个更加古老的、黄一梦从未见过的文字。
“这令牌……还有这符号……” 方澈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感觉……很邪门。不像是幽墟行者那种相对‘规整’的风格,更像是某种更古老、更原始的……崇拜或者……诅咒的印记?”
黄一梦将令牌和骨片收起,目光再次投向雾气深处。这个墟化怪人是独自潜伏在这里,还是……有更多同伴?它的目标,是之前战斗的后续,还是……专门为了他们而来?
“此地不宜久留。” 她不再犹豫,“阵法迷障一时难以破解,强行破阵消耗太大。跟着我的感觉走,尽量走直线,不要被这些石柱和雾气迷惑。星煞,注意感知能量流动的‘源头’和‘去向’,天然迷阵通常也有能量汇聚和散逸的规律。”
星煞低吼应下,紫金色眼眸中光芒流转,开始仔细分辨空气中混乱能量流那细微的差异。
黄一梦则再次催动破空星晷,不再追求精准定位,而是试图感应空间中那最微弱的、相对稳定的“空间锚点”或者“流向”。辰曜仙墓的经历,让她对空间之力的感悟提升了不少。
在星煞对能量的敏锐感知和黄一梦对空间流向的把握下,队伍放弃了肉眼和神识的判断,转而依靠这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和“规律”前进。
这一次,那种原地绕圈的感觉果然减轻了许多。虽然周围的景象依旧重复而诡异,但破空星晷指针的震颤频率在降低,星煞也偶尔会发出低吼,示意某个方向的能量流动“更顺畅”或“更混乱”。
就这样,队伍在迷障中又艰难行进了大半天。
周围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风声中的低语和诅咒也减弱了不少。前方,隐约能看到石林的“边界”——那是一片更加开阔、光线稍亮的区域。
“快出去了!” 狄墨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走出这片核心迷障区时,走在最前面的星煞,忽然再次停下,全身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极度警惕和不安的低沉咆哮,紫金色眼眸死死盯着前方雾气散开处。
黄一梦也瞬间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不是来自后方,而是……前方出口的方向!
她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下,隐蔽在一块巨石的阴影后,星瞳全力运转,望向出口。
只见石林边缘,那片相对开阔的、连接着一片风蚀丘陵的平地上,赫然站着三道身影!
不是黑骷洞修士,也不是墟化怪人。
居中一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袭裁剪得体、用料考究的月白色法袍,法袍边缘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流云纹路,腰间悬着一柄带鞘长剑,剑柄镶嵌着一颗温润的蓝玉。他(她?)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仿佛水波流动般的灵光遮掩,看不清具体长相,只能看到一双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却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淡漠之意的眼眸。气息深不可测,至少是金丹九层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元婴的门槛?
左侧一人,是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背负双刀的青年男子,气息凝练,目光锐利如鹰,同样是金丹八层修为。右侧则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手持一根翠绿竹笛、看起来娇俏可爱的少女,但她的眼神却灵动中带着一丝狡黠,修为也在金丹七层。
这三人,衣着光鲜,气息纯净而强大,与荒原的粗犷混乱格格不入,更像是来自某个大宗门或者大势力的精英弟子。
他们似乎刚刚抵达此地,正在观察石林入口,并低声交谈着什么。
然而,让黄一梦和星煞感到强烈危机感的,并非这三人本身。
而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那几道若隐若现的、穿着与刚才偷袭者类似的残破暗银色甲胄、脸上涂抹油彩、眼中闪烁着冰冷幽蓝光芒的身影!
足足有五个!而且气息都比刚才那个更强!领头的一个,体型格外魁梧,手中提着一把巨大的、仿佛门板般的骨斧,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九层!它们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潜伏着,幽蓝的目光,正冷冷地“注视”着那三名看似毫无察觉的年轻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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