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湘北的湿冷便如附骨之疽,透过单薄的军衣,钻进骨头缝里。天空总是阴沉着脸,吝啬阳光,只肯洒下冰冷的雨丝或化不开的浓雾。第九战区的整军备战,就在这令人牙齿打颤的天气里,进入了最胶着也最危险的深水区。朱赤点燃的“淬火”炉火,烧掉了表面的腐叶,却也惊动了盘踞在更深处的毒蛇与蛀虫。
阻力最先在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一支被朱赤寄予厚望、作为“天炉”北墙核心支柱之一的嫡系主力师——爆发出来。该师师长姓胡,黄埔三期出身,与重庆某位掌管后勤与人事的显赫人物有姻亲之谊,向来以“天子门生”自居,在第九战区也算是横着走的人物。朱赤之前的整肃,他虽有所收敛,但心底的傲慢与不满早已堆积如山。
矛盾直接由一次“不公正”的装备分配引发。朱赤为了尽快形成示范效应,将一批费尽心力从军委会争取来、加上系统有限度“优化”后产出的精良武器——包括数十挺崭新的捷克式轻机枪、数门德制pAK-37战防炮和一批质量上乘的中正式步枪——优先配发给了方先觉的试点团和王铭章的加强营。这本是朱赤打造“钢刀”与“暗火”的关键步骤,但在胡师长及其亲信看来,这无异于将肥肉喂给了“杂牌”和“外来户”,而亏待了他们这些“正牌子”的中央军主力。
“欺人太甚!”师部里,胡师长将一份战区的补给清单狠狠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他朱赤才当几天司令长官?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厚此薄彼!我师乃战区中坚,每逢恶战,哪次不是冲在最前,损失最大?如今补充装备,倒要先紧着那些来路不明的试验部队?这是要寒了全军将士的心!是要拆我第九战区的台!”
副师长在一旁煽风点火:“师座所言极是。他朱赤不就是靠着武汉那点运气,加上会揣摩上意,才爬上这位子吗?论资历、论战功、论跟脚,哪样比得上师座您?我看他这所谓‘天炉战法’,就是纸上谈兵,哗众取宠!把好装备给了那些部队,打不出样子,徒增笑柄;若是真打好了,岂不是更显得我们这些老部队无能?其心可诛!”
“更可气的是,”参谋长阴恻恻地补充,“他搞的那套什么《整训纲要》,吹毛求疵,折腾士兵。还派什么‘教导队’指手画脚,分明是要掺沙子,夺我们的权!下面几个团长都怨声载道,说照这么练,兵没练出来,先累垮了,到时候鬼子真来了,拿什么挡?”
胡师长脸色铁青,在屋内踱了几步,猛地停下:“他不是要我们上报自查结果吗?给他报!就报我师上下齐心,积极整训,但部队久战疲惫,亟需休整,且装备老旧,弹药不足,恐难承担过于前出的阻击任务。请他朱长官体恤下情,要么调拨足额装备,要么……就另请高明,让我师负责些‘稳妥’的防区!”他这是以消极备战相要挟,更是对朱赤权威的公然试探。
几乎与此同时,一股污浊的暗流借着这不满的缝隙,悄然渗入。日军特务机关在武汉战役后,从未停止对第九战区,特别是对新任指挥官朱赤的渗透与破坏。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区内部的人心波动。几天内,一些来历不明、内容恶毒的谣言开始在部分中下层军官和士兵中悄悄流传:
“知道为什么紧着补充那俩部队吗?那是朱长官的私兵!将来要当卫队用的!”
“什么‘天炉’,听着好听,就是把我们这些杂牌往前线送死,消耗鬼子,好让他嫡系保存实力!”
“听说了吗?上边对朱赤在武汉最后撤退时的表现很不满,这次让他守长沙,就是给个机会戴罪立功,守不住……哼。”
“鬼子这次来的可都是最精锐的师团,咱们这点家底,拼光了也守不住,何必呢?留着青山在……”
谣言如同毒雾,无形无质,却侵蚀着刚刚有所凝聚的军心。更危险的是,结合内部不满,一次经过精心策划的实质性破坏行动,正在暗中展开。目标直指第九战区刚刚开始搭建、还十分脆弱的野战电话通讯枢纽——位于战区纵深相对隐蔽处的一个团级通讯站。这里是连接湘北前线几个主要集团军与长官部的关键节点之一,一旦被毁,朱赤试图建立的协同指挥网络将出现巨大缺口。
行动者既有日谍收买、安插的汉奸特务,也有个别因对整肃不满而被拉拢、腐蚀的基层通讯兵。他们计划在夜间利用哨兵换岗间隙,引爆预先埋设的炸药,同时切断多条主干线路。
这一切,并非毫无征兆。系统基于对异常无线电信号(日谍联络)的微弱捕捉、结合部分内部人员忠诚度数据的异常波动(胡师长及其少数亲信的系统评估标黄),以及汇总到情报部门的零星反常线索,向朱赤发出了模糊但不容忽视的【多重风险预警】。
“内部不稳,外谍渗透,目标可能指向指挥或通讯关键节点。”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简洁。
朱赤接到预警时,正在与薛岳、吴逸志推演日军可能的主攻路线。他盯着脑海中那闪烁的警示,面色沉静如寒潭,但眼底已有雷霆凝聚。他意识到,这已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装备分配纠纷或寻常的间谍破坏,而是一场对他领导权威、对“天炉战法”能否顺利实施的立体化挑战。内部的“暗箭”与外面的“篱笆”(日谍破坏),必须同时解决,且要快、要狠、要立威!
他首先召见了军统派驻第九战区的负责人,一个姓徐的少将。两人在密室里谈了一个小时。朱赤没有虚与委蛇,直接摊牌:“徐站长,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任务和系统。但现在,鬼子特务的手已经伸到我们指挥系统的喉咙了。我要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把你们掌握的、关于日谍在湘北活动,特别是近期可能策划破坏的情报,尽可能共享;第二,我需要借助你们在某些方面的‘专业能力’,帮我盯住几个人,查几条线。作为交换,战区在反谍和内部安全方面,会给予你们最大配合,功劳簿上,也绝不会少了你们一笔。但有一条,行动必须在我的绝对控制之下,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搅乱了我的整体部署!”
徐站长是个精明人,深知与这位手握实权、正值上升期的年轻司令长官合作的价值远大于掣肘。他略作沉吟,便点头应允:“朱长官快人快语,徐某佩服。保境安民,清除日谍,本就是我辈职责。只要于抗战大局有利,我站定当全力配合长官。情报可以共享,人手也可以借用,但具体行动方案……”
“方案我们一起定。”朱赤打断他,“目标:摧毁日谍此次破坏网络,揪出内鬼,同时,”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借这个机会,把内部一些不安分的躁动,也一并抚平。”
一场无声的雷霆行动就此展开。在军统的协助下,战区警卫部队和宪兵精英组成了数个行动小组,在外松内紧的伪装下,对可疑线路、人员、特别是那个关键的通讯站,进行了秘密而严密的布控与监视。朱赤则亲自坐镇,调动了系统有限的“信息筛选”能力,结合徐站长提供的线索,试图从海量杂乱信息中拼凑出敌人行动的精确时间和方式。
另一方面,对于胡师长的消极抗命,朱赤采取了看似怀柔、实则更为强硬的手段。他没有直接斥责或下令,而是请动了薛岳。
“伯陵兄,”朱赤对薛岳直言,“胡师长那里,有些情绪,我若直接处理,恐激化矛盾。您是前辈,威望素着,可否请您出面,以视察防务、商讨作战细节为名,去他那里走一趟?一是安抚,二是……替他紧紧弦。战区的整体部署,不容任何一支部队掉链子,尤其是他这样的主力师。您告诉他,装备之事,战区自有通盘考虑,后续会有补充。但若因个人情绪贻误战备,届时鬼子打来,他那个师丢了阵地,坏了我全局……我朱赤认得他是黄埔学长,但军法不认识!”
薛岳深深看了朱赤一眼,明白这是让他去做恶人,也是给他面子,更是借他的威望去压服骄兵悍将。他点点头:“我去。胡某人,是有些不像话了。大局当前,容不得他使性子。”
就在薛岳前往胡师师部“抚慰”的当天夜里,日谍和内鬼的行动开始了。子夜时分,几条黑影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内应提供的口令,悄然接近了防卫森严的通讯站外围。但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了暗处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下。
就在他们即将安装炸药、剪断电缆的瞬间,刺眼的探照灯光猛然亮起,四周响起拉枪栓的冰冷声响和“不许动!”的厉喝!行动小组如神兵天降,迅速制服了猝不及防的破坏者,其中赫然包括那名被收买的通讯兵。人赃并获,审讯连夜展开。在确凿证据和特殊手段下,突破口很快被打开,一个隐藏在战区后勤部门、负责部分物资调运的日谍小组被顺藤摸瓜揪了出来,同时牵连出另外几名与胡师长师部有私下往来、散布谣言的军官。
第二天上午,一份关于“破获日谍破坏通讯枢纽重大案件,并查实内部人员通敌散布谣言”的详细报告,连同部分确凿证据的抄件,摆在了朱赤的案头,同时也以绝密形式通报了薛岳、徐站长及少数核心将领。
朱赤没有立刻声张。他先等薛岳从胡师长那里回来。薛岳面色不豫,显然过程并不愉快,但带回了胡师长“愿意顾全大局,加强整训”的勉强承诺。
“伯陵兄辛苦。”朱赤请薛岳坐下,将那份报告推到他面前,“您看看这个。”
薛岳迅速浏览,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是看到其中牵扯到的个别名字与胡师师部有关联时,眼中寒光一闪:“败类!该杀!”
“是该杀。”朱赤语气平静,“但怎么杀,有讲究。日谍和内鬼,公开枪决,以儆效尤,鼓舞士气,也震慑宵小。至于……报告中提到的,与胡师部有牵连、散布不利谣言的那几位校尉,”他顿了顿,“证据不算铁证如山,但影响极其恶劣。我的意思是,不公开牵扯胡师长,但人,必须处理。以‘散布谣言、动摇军心、涉嫌通敌’为由,由战区军法处直接派人,进入胡师防区抓人!请胡师长‘协助调查’!人抓走,公开审讯,该枪毙枪毙,该重判重判!这样做,既清理了内部,敲打了胡某人,也给了他最后一点体面,免得他狗急跳墙。您看如何?”
薛岳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恩威并施,有理有据。既维护了战区法纪权威,也避免了主力部队的剧烈动荡。只是……胡某人经此一事,只怕心中芥蒂更深。”
“我要的是他的部队在‘天炉’里发挥作用,不是要他心服口服。”朱赤目光冷冽,“经此一事,他若聪明,就知道再阳奉阴违、消极抗命,下次掉的就不会只是几个手下校尉的脑袋了。大战在即,我没时间慢慢收服所有人,只能用最快的办法,把篱笆扎紧,把指向我的暗箭,一根根掰断!”
薛岳看着他年轻却已隐隐透出枭雄气质的脸庞,心中暗叹。手段虽显酷烈,但在这山河破碎、内部纷杂的非常时刻,或许唯有如此铁腕,才能将这盘散沙强行捏合成型,去应对即将到来的血火风暴。
当日,破坏通讯站的日谍及内鬼在沅陵城外被公开处决,布告贴遍各军营。同日,战区军法处宪兵车队径直开入胡师防区,当着众多官兵的面,带走了三名涉嫌军官。胡师长站在师部门口,脸色铁青,看着宪兵车队远去,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朱赤这一手,既砍了他的臂助,也在全师官兵面前,将他那点不满和消极,衬托得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危险。
一时间,战区内部各种明里暗里的杂音骤减。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对大局的重新认识,许多人都暂时收起了小心思,将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即将到来的战争本身。朱赤用一场干净利落的反间谍行动和一次精准的内部手术,在人心浮动的湖面上,强行投下了一块沉重的压舱石。
暗箭被折断,篱笆被加固。但朱赤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来不在内部。北方的天空,阴云越发低沉,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他铸就的“天炉”,即将迎来第一次真正的烈火焚烧。而点燃这炉火的会议,必须立刻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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