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帅帐前的高台上，望着南国都城上空盘旋的苍鹰，指节因紧握剑柄而泛白。三日来，墨尘的攻心之计已初见成效，城墙上的守军望着城外义诊棚前长龙般的队伍，眼神中的警惕正一点点瓦解。但我知道，南国百年基业绝非仅凭仁术就能撼动，真正的决战，往往藏在那些看不见的阴影里。
陛下，南国王宫方向有异动。夜无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铜面具反射着冷光。这个沉默的杀手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
我尚未回头，东南城墙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原本严阵以待的守军开始溃散，数十面代表不同世家的旗帜同时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素白的降旗。那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展翅的白狐。
狐系之人，果然擅长在天平倾斜时添上最后一根稻草。墨尘不知何时已立在我身侧，手中玉骨折扇轻摇，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锦袍，在猎猎军旗间显得格外醒目，倒有几分真名士的风流。
我眯起眼望向城头那个纤细的身影。凤清羽穿着一身火红色宫装，站在灰黑色的城垛间，宛如一簇燃烧的火焰。她手中握着南国玉玺，乌黑的长发被夜风吹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那里曾戴着我赠予的玉坠，此刻却空空如也。
公主！您忘了先王临终嘱托吗？城楼上，老将军声嘶力竭的哭喊被风撕碎。这位三朝元老的青铜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中的长枪却微微颤抖。
凤清羽的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到城外：王伯可知，太子昨夜已带着国库黄金逃往苍梧山？可知鬼面书生的瘟疫毒方，正是用三万流民炼制成的？她突然拔高音量，手中玉玺重重砸在垛口上，今日开城，非为降敌，实为救民！
我看见她袖中滑出一卷明黄卷轴，在风中展开时露出朱红玺印。那是南国王室秘档，记载着三代君主如何蚕食世家封地、如何苛捐杂税的罪证。墨尘曾断言，凤清羽若要反戈，必以此为利刃。
狐系的选择，从来都基于精确的算计。墨尘的折扇轻点掌心，她算准了太子会弃城而逃，算准了世家积怨已深，更算准了陛下行仁义之师不会屠城。
城墙下的骚动渐渐平息。守军们面面相觑，手中的刀枪不自觉垂落。我注意到西城墙第三垛口有个年轻士兵，他悄悄将染血的绷带塞进怀里——那是昨日从义诊棚带回的伤药，苏轻烟亲手为他包扎的。
将军！凤清羽突然转向那位老将军，声音陡然转柔，您孙女的天花，苏医仙说还有救。
老将军手中的长枪落地。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硬汉，此刻竟老泪纵横。我想起昨夜苏轻烟送来的军报，她在义诊时救治的三百名病患中，有七十六人是守城将士的亲属。当时我以为这只是医者仁心，如今看来，墨尘的布局远比我想象的更深。
陛下，雷啸天的狼骑已列阵完毕，他勒住躁动的坐骑，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城头，末将请命入城！
再等等。我抬手阻止他。凤清羽的表演尚未结束，狐系之人最擅长的便是在绝境中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果然，城头传来铁链松动的声响。吊桥缓缓放下，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像是在为南国百年基业奏响挽歌。凤清羽张开双臂站在城门中央，火红的宫装在暮色中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凌苍陛下，她的声音透过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以南国公主之尊献城投降，但有三求。
我催马上前，玄色龙袍在风中展开。
一求保全王族性命，二求厚葬战死将士，三求...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的我，三求陛下允我带走苏轻烟医仙。
墨尘的折扇突然停在半空。我看见夜无影的手按在了刀柄上，蛮牛则下意识往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这个看似简单的请求，实则暗藏杀招——若我拒绝，便坐实残暴之名；若我应允，等于将瓦解敌军的最大功臣拱手让人。
我翻身下马，踩着吊桥的木板走向她。每一步都像踏在南国百年的兴衰史上。当我站在凤清羽面前时，才发现她看似镇定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但朕有个条件。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我的眼睛，你要带走苏轻烟，需先留在朕身边为质。
凤清羽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灿烂的笑容：陛下果然如传闻般...英明神武。她突然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语，其实我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医仙。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洛阳灯会，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也是这样在我耳边说：帝王之侧，最危险也最诱人。
墨尘的掌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公主好手段，陛下好决断。
当城门完全洞开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金红。我看见苏轻烟提着药箱从义诊棚走出，白衣胜雪。她望着城头降下的南国龙旗，轻轻叹了口气。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凤清羽的真正用意——她不仅献上了城池，更献上了一个让我无法信任苏轻烟的理由。
狐系之择，从来都是一石三鸟。墨尘走到我身边，折扇指向城内纵横交错的街巷，她既保全了自己，又离间了您与苏医仙，还为南国世家保留了复兴的火种。
我望着凤清羽被蛮牛着走向后方营帐，那抹火红的身影在暮色中格外刺眼。这个狡黠如狐的女子，用一场精心设计的投降，在我即将完成的宏图上，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传令各军，我转身登上城楼，玄色龙袍在猎猎风中作响，明日辰时，进攻王宫。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掠过我的剑锋，映出凤清羽远去的背影。我知道，这场由狐系之择开启的终章，将远比想象中更加血腥。而那个站在阴影里轻摇折扇的谋士，早已布好了下一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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