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面具裂开的刹那，我听见自己佩剑落地的脆响。
风沙卷起西漠祭坛的骨粉，混着血腥味在残阳中翻涌。巫医首领胸口的血洞还在汩汩冒着热气，而本该站在阴影里的夜无影，此刻正像尊碎裂的雕像般僵在祭坛中央。那半张从青铜裂纹中露出的脸，在血色残阳下泛着玉石般的冷光——眉骨、鼻梁、下颌线，分明是我凌氏皇族血脉的烙印。
不可能... 雷啸天的狼牙棒砸在地上，震起三尺沙浪。这个在尸山血海里都未曾动容的狼系将军，此刻瞳孔骤缩如针，那面具...属下见过无数次，从未想过...
我按住腰间的玄铁玉带，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发颤。狮系血脉中奔腾的战意与帝王心术训练出的冷静在胸腔里剧烈冲撞，形成骇人的漩涡。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幼弟凌夜被掳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突然冲破记忆的闸门，与眼前这张沾着血污的年轻面容重叠在一起。
凌夜... 西漠圣女枯瘦的手指抚过青铜面具的裂痕，她腕间的骨铃发出幽冥般的声响，十六年了，你的兄长终于来接你了。
夜无影——不，或许该叫他凌夜——浑身剧烈震颤起来。那道从眉骨延伸至颧骨的旧疤在抽搐中泛白，像是某种封印正在崩解。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青，常年握刀的虎口处磨出的厚茧几乎要嵌进肉里。这个向来比影子更沉默的杀手，此刻喉结滚动着，发出破碎的气音。
我看见他眼底掀起惊涛骇浪。那些被药物和酷刑抹去的记忆碎片，正随着圣女的低语疯狂涌现：雪地里染血的拨浪鼓、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被黑衣人捂住口鼻时看到的宫墙飞檐...最后所有画面都定格成一双眼睛——那双属于七岁孩童的、充满恐惧的琥珀色瞳孔，正透过十六年的时光迷雾，颤巍巍地望向我。
王上... 墨尘的狐裘披风扫过我的靴角，这位算无遗策的谋士此刻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属下查阅过当年卷宗，三皇子被掳走时...
闭嘴。 我打断他的话，声音比西漠的寒风更冷。但只有自己知道，袖中的手掌早已掐进肉里。当凌夜那双混杂着迷茫、激动与疏离的眼睛望向我时，我听见自己血脉奔流的声音盖过了战场上的哀嚎。这就是我凌苍失散多年的幼弟，那个本该在东宫读书、学习治国之道的孩子，却成了戴着青铜面具的顶尖杀手。
哥... 凌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时，带着血腥气和某种破碎的期待。他往前踉跄半步，青铜面具彻底从脸上剥落，露出与我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我的眼角带着常年征战的锐气，而他的眼下有着化不开的青黑，像是十六年的黑暗岁月在那里刻下的烙印。
夜风吹动他额前凌乱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里有块淡粉色的月牙形疤痕，与我记忆中那个总爱抢我兵书的小不点额角的疤痕一模一样。那年他非要学我舞剑，结果被剑柄砸中额头，哭得惊天动地，还是母亲抱着他哄了半个时辰才止住眼泪。
你... 我向前迈出一步，玄色龙纹朝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帝王的理智试图压制翻涌的情感，但狮系血脉中对家人的守护本能正在咆哮。我看见凌夜眼中的迷茫更深，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自己的脸，却在触及脸颊时猛地缩回手，仿佛那是别人的肌肤。
周围的将士们屏息凝神，连风都似乎停了。蛮牛握紧了腰间的铜锤，这个熊系护卫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凌霜将军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又紧，这位傲娇的猫系女将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撼；就连向来冷静的冷月心，都微微偏过头，让面纱遮住自己颤动的睫毛。
记忆回来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在问今日的军粮。但只有紧握的双拳知道，此刻我的心脏正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十六年的征战杀伐，九域统一的宏图霸业，在这一刻都比不上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
凌夜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我。他的眼神在飞速变化：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记忆碎片涌现时的痛苦抽搐，再到此刻的激动难平。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撕开衣襟——在他左胸口，有朵用朱砂刺的并蒂莲，那是我母妃家族的图腾。当年他被掳走前夜，我偷偷用针给他刺上去的，为此还被父皇罚跪了三个时辰。
哥... 第二声呼唤带着血泪，凌夜的膝盖重重砸在沙地上，溅起的沙砾粘在他血污的战靴上。这个在生死边缘游走十六年的杀手，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眼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我...我以为...
我俯身，将玄色披风解下披在他颤抖的肩上。布料接触到他后背时，我能清晰感觉到他肌肉的痉挛。这个动作让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雷啸天甚至激动得用狼牙棒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但我无暇顾及这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风沙卷起我们兄弟二人的衣袂，在血色残阳中交织成一幅悲怆的画卷。我知道，从青铜面具碎裂的那一刻起，不仅是夜无影的人生被彻底改写，整个九域的命运，或许都将迎来新的转折。而此刻凌夜眼中那抹尚未消散的疏离，像根刺扎在我心头——十六年的分离，岂是一句就能轻易弥合的？
起来。 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从沙地上拉起。他的手腕纤细却布满伤痕，指缝里还残留着巫医首领的黑血。当我们的肌肤相触时，我感觉到他浑身剧烈一颤，那些汹涌的记忆洪流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残阳如血，映照着两张相似的面容。我看着他眼中渐渐清晰的孺慕之情，突然明白狮系帝王所谓的铁血心肠，终究抵不过血脉相连的羁绊。
喜欢九域雄皇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九域雄皇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