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批阅奏折的狼毫笔在朱砂砚台边缘顿住，檀香氤氲的御书房内，冷月心递上的辞呈如同一枚投入静水的玄铁，沉得能听见涟漪荡开的声响。
这位执掌十二年的情报官依旧一身墨色劲装，青丝如瀑垂落肩头，唯有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映着烛火跳跃的微光，罕见地显露出几分温度。陛下。她的声音清冽如碎冰相击，天眼系统已完成三级加密，新任统领秦风通过了十七道忠诚度试炼。
这是暗线布防图，用南海墨鱼汁书写，遇火方显。紫檀木托盘上依次陈列着青铜令牌、密信与半枚莹白剔透的镜片，月光石般的材质在烛火下流转着神秘光晕——那是传说中能照见三界虚妄的监天镜残片。
我指尖拂过冰凉的镜片边缘，十二年光阴倏然在眼前展开。初识时她还是北境敌国送来的质子，在庆功宴上用淬毒的金簪抵住我的咽喉，却在看清我袖中半块同纹玉佩后骤然失神。
后来才知，她便是当年助我逃出天牢的，那夜暴雨中，她披着湿透的蓑衣，将染血的密信塞进我手中，发间还沾着草叶与泥点。为何选在今日？我将辞呈推回案角，目光落在她腕间那串罕见的蛇纹银镯上。
这是蛇系异能者的信物，据说每完成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便会由族中长老亲手刻上一道鳞纹。如今银镯上已满是细密纹路，宛如真正的蛇鳞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冷月心垂眸抚过银镯，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昨夜观星台紫微星旁出现客星，天魔裂缝有异动。臣在西域沙海深处发现三座被封印的祭坛，监天镜碎片感应到魔气共振。
她忽然抬手，指尖凝聚起淡蓝色的异能光晕，半枚镜片在光晕中缓缓悬浮，投射出令人心悸的画面——漆黑裂隙中蠕动的触须，以及祭坛石柱上狰狞的上古魔文。御书房内的烛火突然齐齐摇曳，檀香被一股若有似无的硫磺味取代。
我按住腰间佩剑，龙吟般的嗡鸣在鞘中震颤。十二年前天魔入侵时的血腥气仿佛又萦绕鼻尖，那时冷月心单枪匹马潜入魔域，带回破解结界的方法，回来时整条左臂都覆盖着石化的魔纹，昏迷三日才醒转。
天眼不可一日无主。墨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屏风后，玉骨折扇轻叩掌心，月心姑娘若执意离去，可将监天镜碎片留下。此物关乎九域安危，不应...
墨相可知蛇的习性？冷月心突然转头，镜片在她掌心折射出冷冽的光，蛇类从不打无准备的猎食，更不会在猎物未死时离开。她将镜片轻轻放在我案头，臣带走的只是镜中封印的一缕神识，若天魔再次破界，它会指引臣找到裂缝所在。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化作数道残影，墨色衣袂掠过之处，留下淡淡的蛇信草香气。我抓起那半枚镜片，冰凉的触感中竟传来微弱的脉动。
御书房的窗棂半开着，夜风中飘来她最后一句话，轻得像错觉：陛下若想寻臣，只需在月圆之夜将镜片浸入忘川水...话音戛然而止，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回响。
墨尘拾起落在地上的辞呈，只见素笺背面用蛇形文字写着一行小字：九域安宁之日，便是白蛇归巢之时。他折扇展开遮住半张脸，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蛇系之人，果然连告别都如此迂回。
这忘川水...不必追查。我将监天镜碎片收入紫檀木匣，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抹去唇边血迹笑道：蛇最擅长隐匿，除非自愿现身，否则无人能在九域找到真正的白蛇。此刻镜匣合上的刹那，我仿佛看见冷月心化作银白巨蟒，鳞甲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悄然游入九域交界的迷雾森林。
三日后早朝，我将监天镜碎片供奉于太庙，颁布诏书：天眼统领冷月心积劳成疾，着令静养。其空缺由秦风接任，凡窥探前统领去向者，以谋逆论处。
御座之下，墨尘与雷啸天交换着眼神，狼系将军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对这种不告而别极为不满，而狐系谋士的折扇却在袖中轻轻敲出摩斯密码——那是的意思。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登上观星台。监天镜碎片在月光下悬浮空中，投射出冷月心此刻的影像：她正站在西域某座雪山之巅，银镯上的蛇鳞纹路亮起幽蓝光芒，双手结印间，巨大的蛇形虚影从雪地升起，将一座苏醒的天魔祭坛重新封印。
镜片突然剧烈震颤，画面在她回眸一笑中碎裂成星芒——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清冷中带着释然，宛如雪山冰莲在月光下悄然绽放。 夜风卷起我的龙袍下摆，九域山河在脚下沉睡。我忽然明白蛇系之人的守护方式：从不喧嚣，从不说破，只在无人看见的暗处，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理智，为这片土地编织最隐秘的防线。
就像此刻，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银白巨蟒正盘绕在祭坛之上，鳞片反射着寒月清辉，等待着下一次雷霆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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