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从临水亭回到书房，脸上那泫然欲泣的伤心与被人抛弃般的失落已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她吩咐墨画在门外守着，无需打扰，自己则缓步走到书案前。
目光落在方才完成的那幅《山居秋暝》图上，墨迹早已干透。她拿起画卷，仔细端详了片刻，似乎在评估其价值，又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悬挂位置。视线在书房内扫过，博古架、山水屏风、空白的墙面……最终，她似乎觉得哪里都不够满意，或者，是这幅画连同其上的题诗，都已完成了它们今日的“使命”，再无展示的必要。她神色淡然地将其卷起，用丝带轻轻束好，放在了书架一侧专门用来存放画作的青瓷画缸里，与其它一些练习之作混在一处，并不起眼。
随后，她坐回宽大的扶手椅中，眼神落在书案上摊开的几幅字帖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宣纸粗糙的表面，神思有些飘远。
这一场精心编织的“兄妹”戏码，到今日，算是彻底落幕了。因为萧景玄回京的时间大幅提前，原本计划中与林文轩更长时间的周旋与情感铺垫不得不中断。不过，能有如今这个结果，也算差强人意。即便林文轩心中仍有诸多怀疑，但经过今日这一番以退为进、情真意切的表演，总能在他心底种下一丝怜惜与愧疚。只要保留住这一丝情愫，那么“义兄义妹”这名分便不算完全断绝，未来是否频繁往来已不重要，这根线，算是勉强系住了。
林文轩此人，确实聪明。蓝羽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依赖之情是假的，所谓的乖巧温顺、善解人意，也大半是迎合人设而扮演出的假象。以林文轩的敏锐，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必然在心中反复权衡、怀疑过。但他始终没有真正拆穿，反而给予了诸多真切的关心与照拂。今日，当萧景玄即将携大胜之威回京的消息落定，他心中那些关于她身份、目的的疑惑，想必都已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撕破那层窗户纸，甚至可能因为自己最后那番“体谅”与“决绝”的表演，而对之前的某些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
“聪明，且不失君子之风……”蓝羽在心中轻轻一叹，“也罢，日后不会再让你如此为难，你我……都轻松些。”
她收敛心神，不再去想这些。伸手取过林文轩昔日赠送的那支狼毫笔，在砚台中缓缓舔饱了墨，摒除杂念，开始临摹字帖。笔锋落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沉稳有力，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倾注在这墨痕之中，只留下表面的平静无波。
就在蓝羽于景王府中静心练字的同时，整个京城却因景王萧景玄即将凯旋回京并主持和谈的消息，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重新评估格局，调整策略。
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兵部尚书刘魏一派。刘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刘魏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料到，萧景玄竟能如此迅速地平定北狄，更得了陛下旨意，名正言顺地回京主持和谈！这打乱了他太多的布局。
“殿下，此事绝不能等闲视之！”刘魏对着端坐在上首，面色同样阴沉的晋王萧景容说道，“萧景玄此番归来，携赫赫军功，声势必然大涨。若让他顺利接手和谈事宜，再借此在朝中树立威信，日后恐成心腹大患！”
晋王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眼神闪烁：“外祖父所言，本王何尝不知。只是父皇旨意已下，木已成舟。我们此时若明目张胆反对，反而落人口实。”
“明面上自然不能反对，”刘魏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和谈之事千头万绪，其中可操作的空间不小。北狄左贤王呼衍灼亦非易与之辈……我们或可在其中……稍作安排，让他这和谈主持得，没那么顺遂。再加上从北漠回京路途遥远，中间如果遇到山匪流寇也是有可能……”
两人在书房内密议了整整一个时辰，刘魏才神色稍缓，悄然离去。
不仅是刘家，就连一向以中庸之道立身，看似不偏不倚的首辅孙府，此刻也并不平静。
孙首辅的书房内，熏香袅袅。孙伊依端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姿态优雅，轻声问道：“祖父，您真的决定，要押注在景王殿下身上？”
孙承宗卸下了在朝堂上那副老成持重、不置可否的面具，眼中精光内蕴，缓缓道：“并非押注，而是审时度势。景王能凭一己之力，在北漠站稳脚跟，并在此短时间内大破北狄，这绝非仅凭运气所能解释。这证明他不仅有领兵之能，更有聚势之力，其背后隐藏的实力，不容小觑。”
“可祖父，”孙伊依微微蹙眉，“他在离京近九年，朝中并无母族势力替他周旋，根基浅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说得对，京中谁人不知他根基浅薄？”孙承宗捋了捋胡须，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正因如此，若我们此时示好，便是雪中送炭。反观晋王，已有刘家这等勋贵鼎力支持，我们孙家若凑上去，不过是锦上添花。伊依，你说，对于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何人会更心存感激？”
孙伊依美眸一亮，恍然道：“孙女明白了。晋王那边已有刘家占据首功，即便将来事成，我孙家也难获最大利益。而景王殿下若得我孙家助力，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正是此理。”孙承宗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亦不能显得我们过于主动，失了首辅府的身份。关键在于，要让景王意识到与我们结交的必要好处。”
“孙女明白。只是听闻那位北定县主深居简出，往来密切者唯有徐莹一人。徐莹与孙女……交情泛泛，恐难借此接近。”
孙承宗显然早有成算，微笑道：“无妨。祖父已得消息，一月半之后，麓山书院将举办一场棋友会。这位县主乃是陈文锡先生承认的关门弟子，棋艺想必不凡。届时，只需让陈先生携她一同前往麓山书院即可。伊依，你素有京城才女之名，棋艺在闺阁中亦是翘楚，在棋友会上与她‘偶遇’，多加照拂，探讨棋艺，成为朋友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孙伊依脸上露出自信从容的笑容：“祖父思虑周详。只要有机会接触，孙女自有办法与她拉近关系。请祖父放心。”
喜欢寒刃旧青囊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寒刃旧青囊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