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满接过谢楠递过来的纸巾，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从她去洗手间出来后，看到林易暖被泼了一身、那两个男人被拦住、报警、来派出所、林易暖去做笔录……
“暖暖要么就说没事，要么就一直不说话，也不哭，就看着一个地方，我叫她，她也没太大反应……”
黎小满说着，又想起刚刚的情形和林易暖的状态，眼里是浓浓的担忧。
温沐扬听着，手越攥越紧。
他能想象出林易暖当时的样子，绝不是简单的惊吓，那是创伤被触发的应激状态。
她越是表现得冷静，越是沉默，就越有可能伤害自己。
“那两个人呢？”
他问，声音冷得像冰。
“被警察带到别的房间了，好像分开审问。”
黎小满回答。
“都在里面做笔录，刚进去一会儿。”
黎小满指了指旁边一个房间，然后又道：
“我刚刚听一个警察跟同事说，那两个人有前科，嘴很硬，咬定就是看暖暖不顺眼，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
他不信。
温沐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锐利。
“他们认识暖暖？还是暖暖认识他们？”
“不认识啊！暖暖说完全不认识！”
黎小满立刻摇头。
温沐扬不再多问。
他的暖暖，绝不会无缘无故招惹这种垃圾。
这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
他转身，径直朝着派出所的办公区域走去。
……
谢楠拍了拍黎小满的肩，低声问：
“你没受伤吧？有没有被碰到？”
黎小满摇摇头：
“我没事，就是……吓死了。关键是暖暖……”
她低下头：
“她当时那个样子……我都不敢碰她。”
“别自己瞎想，先坐下歇会儿。”
谢楠看出她脸色不好，明显的疲惫和惊吓后的虚脱。
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老温在呢，他能处理好的。”
黎小满难得没有跟他顶嘴，顺从地坐下，不再出声。
这是谢楠第一次看到这样安静的她，以往……她见了他，都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他去向值班的民警要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喝点水，压压惊。”
黎小满接过纸杯，小口抿着，心里却还满是懊恼：
“都怪我……我要是没去洗手间，或者快点出来……”
“跟你没关系。”
谢楠在她旁边坐下，犹豫了一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上一按：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借你靠会儿，别硬撑了。”
黎小满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想推开，但也许是紧绷了太久的心弦突然松懈。
她从林易暖出事后的心就一时悬着，谢楠这个举动，又让她蓦的鼻子一酸。
“谁知道会出这种意外？那两个是存心找事的混蛋，就算你在，说不定连你一起遭殃呢……”
他宽慰道，心里闪过一丝不厚道的庆幸，还好黎小满当时不在。
许是这个举动带来的踏实感，黎小满最终没有动。
谢楠感觉到肩膀一沉，心里某处也跟着软了一下。
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让她靠着，目光也投向温沐扬消失的方向，眉头微微拧着。
认识温沐扬这么多年，他很少见到老温这么外露的怒气。
……
“警官，你好。”
温沐扬找到负责这件的警察。
出示了身份证件，表明自己是林易暖的男友，也是她的紧急联系人。
“警官，我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以及目前的进展。”
温沐扬直接问道。
年轻警察打量了他一眼。
温沐扬虽克制着怒意，态度也很有礼貌，但那股迫人的气势和眼中的冷意，依旧让年轻的警察也感觉到了压力。
他大概说了一下，和黎小满描述的差不多。
也提到了那两人有前科且拒不交代幕后指使的情况。
“监控呢？”
温沐扬看他的表情，心里有了数，又问。
“事发时，餐厅的监控应该拍下了整个过程。作为受害人家属，我需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态度也并不强硬，气势却沉稳笃定，言语颇有分寸，让人很难轻易拒绝。
年轻警察看了看他，有些犹豫。
按规定，案件侦查期间的监控录像一般不对外提供。
但眼前这位受害人家属显然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情绪虽然压抑，但理智尚存，想了解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这个年轻人眼神里的压迫感太强。
核实了他的身份以及与林易暖的关系后，又考虑到受害人家属的合理知情权，也合法合理。
那位警官在请示了一下后，同意让他查看从餐厅拷贝回来的监控片段。
“可以给你看一下那段监控，但只能在这里看，不能拍照录像，也不能拷贝带走。”
警察强调。
“明白，谢谢。”
温沐扬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
在一个小办公室里，温沐扬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监控视频清晰地记录了一切：
他看见林易暖和黎小满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她们交谈，看见黎小满起身离开。
然后，画面里只剩下林易暖一个人，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侧脸恬静。
突然，两个口罩的男人闯入画面。
他们步伐很快，并没有丝毫犹豫或张望，径直朝着林易暖那桌快步走去。
温沐扬的呼吸在那一刻屏住了。
下一秒，走在前面的男人猛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手臂抡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第二个男人端起桌上的餐盘，狠狠扣在了她刚被淋湿的头顶！
温沐扬死死盯着屏幕，看着他的女孩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这样的羞辱和攻击，看着她瞬间僵住的身体……
一股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暴戾，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底翻涌着怒火、心疼和自责。
画面，像刀子一样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他的拳头在身侧握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如淬毒般的冷，下颌线绷紧。
短短几十秒的视频，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每一遍，都像凌迟。
每一个细节……他都死死刻在脑子里。
那两个人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们的目标就是林易暖，毫无疑问。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能解释的！
就在他刚看完监控，准备出去看看林易暖笔录做完没有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章沁沁发来的微信。
是一份文件，文件名赫然是“林易暖背景资料调查.pdf”……
紧接着是两条信息。
【章沁沁】：「沐扬哥，关于林易暖，有些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她可能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单纯」
【章沁沁】：「我们什么时候能见一面？我手上有一些……资料」
温沐扬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名和那两行字上。
一瞬间，刚才监控里那两个男人行凶的画面，和眼前这条信息，汇在一起……
他甚至不需要点开那份文件，不需要任何证据。
几乎立刻就想冲出去，找到那个女人，让她付出代价。
但下一秒，他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不行。
现在不行。
当下最重要的，是他的暖暖。
她刚刚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她需要他。
她需要的是安稳、是依靠，而不是一个被愤怒吞噬到失去理智的疯子。
他死死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杀意，眼神变得幽深无比。
所有的暴怒和戾气，在这一刻，诡异地沉淀下去……
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只剩下对林易暖浓浓的担忧。
他没有回复章沁沁，只是面无表情的把手机按灭，放回口袋。
他关掉了电脑上的监控画面，转向一旁的警察，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我看完了。麻烦你们了。”
警察看着他迅速恢复冷静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诧异。
这个年轻人，情绪控制力强得惊人。
“请务必依法严肃处理那两个人。”
温沐扬补充道：
“如果需要我们配合提供任何信息或证据，随时联系我。”
他递上了一张简洁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电话和一个工作室的logo。
警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点点头：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依法处理。有进展会通知你们。”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能如此迅速地整理好自己，处理后续，这份定力和心性，让他这个当警察的都不禁有些侧目。
……
他走回等候区，眼底深处那层冰霜，更厚了。
正好看到林易暖从笔录室出来。
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清理过，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一抬头，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温沐扬。
她愣了一下，脚步顿住了。
见她出来，温沐扬立刻上前，也顾不上旁边还有警察、谢楠和黎小满，也顾不上这里是什么场合。
所有的冰冷和戾气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尽数收敛，化为深不见底的心疼和温柔。
他将一直搭在臂弯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仔细地拢好前襟。
然后，猛地一把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手臂收紧。
“对不起，暖暖……”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低哑，充满了懊悔、后怕和心痛：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凉的耳廓：
“没事了，暖暖，我来了。别怕，有我在，没事了……”
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
林易暖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还没从应激的麻木中完全脱离。
但，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温暖的体温，他胸膛下有力而急促的心跳，他声音里毫不掩饰的疼惜和慌乱……
坚冰般的心划过一股暖流，心防微微卸下。
“温沐扬……”
她闷声唤道。
“别说话。”
他打断她，声音是压抑的焦灼：
“先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林易暖能感觉到他心跳得很快，抱着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怀里，闭上眼，安静了几秒，又唤了一声：
“温沐扬。”
“嗯，我在。”
他立刻应道，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又怕弄疼她，力道矛盾而隐忍。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不怕了……我在这儿。”
“我……”
“不许说没事！”
这话，反叫她鼻尖泛酸，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她确实是想说“我没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骗不了他，也突然不想再强撑着说那句违心的话了。
温沐扬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颤抖，不是害怕的战栗，而是一种压抑到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颤抖。
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
林易暖一出来，黎小满马上就从椅子上弹起来，谢楠也跟着站起身。
他静静地看着，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了，眼神有些复杂。
他认识温沐扬这么多年，一起创业，一起熬过无数难关，见过他面对投资人刁难时的从容，见过他处理技术难题时的专注，甚至见过他偶尔流露的疲惫……
但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样。
失控的怒意和暴戾，却在面对林易暖时，将所有的都化为最温柔。
将所有情感如此直白地倾注在一个人身上。
黎小满看着相拥的两人，呆了呆，眼眶又红了。
她印象中的温沐扬学长，高山雪岭般的校园“大神”。
她见过他对林易暖温柔的样子，但那种温柔也是克制而含蓄的。
而眼前这个，将林易暖紧紧搂在怀里，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毫不掩饰自己的慌乱和心疼，一遍遍低声安抚的男人……
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原来，那样一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人，也会有如此柔软、甚至脆弱的时刻。
而这一切，都只因怀里的人是林易暖。
她看着林易暖在看到温沐扬后，眼里，终于有了别的情绪色彩。
心，终于稍微落下了一点。
或许，只有温沐扬，才能触碰到真实的林易暖，才真正安抚到此刻的她。
旁边的几位警察看着这对相拥的年轻人，也没有出声打扰。
那位年长的警察轻叹了口气，对同事摇了摇头，示意大家暂时避开，给这对小情侣一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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