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沐扬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了，那点红光“滋啦”一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夜风吹得他额前的头发有点乱。
他转身黑着走，熟门熟路地摸到书房门口，推门进去。
在办公桌后坐下，掀开笔记本电脑，摁了开机键。屏幕亮起的蓝光打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看不清具体表情。
修长的手指搁在键盘上，他顿了几秒，然后就开始敲。
“嗒嗒嗒”，“嗒嗒嗒”。
声音又快又稳，在安静的房里格外清晰。屏幕的光映在他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更显晦暗。
这么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
他敲下最后一个键，盯着屏幕又看了几秒钟，然后“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把笔记本合上了。
身体往后重重一靠，陷进椅背里，抬起手，捏了捏鼻中隔软骨?，闭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眉宇间是未散尽的沉郁。
他在黑暗里又坐了几分钟，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太阳穴有点胀痛，是缺觉和压力大的信号。椅子向后滑动，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咕噜的声音。
该回去睡了。
他这么想着，往林易暖的卧室走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顿住了。
原以为会在床上熟睡的女孩，此刻正屈膝抱住自己，坐在床上，被子堆在一边，脸埋在并拢的膝盖上，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身影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特别单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温沐扬呼吸一促，赶紧快步走过去，顺手按亮了床头的夜灯。
暖黄的光晕铺开，照亮了床边这一块，也照清楚了林易暖的样子。
她的眼睛有点空，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他的时候，那空茫里才渗出很淡的情绪。
“怎么了？”
温沐扬在床边坐下，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又做噩梦了？哪里不舒服？”
林易暖抬眸看他，过了几秒，眼神才开始聚焦：
“温沐扬，我知道你忙……”
她的声音有着飘飘渺渺：
“但是……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从温沐扬起身出去时，她就醒了。
其实她一直没睡熟，浅眠中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知道他起来了。
她以为他大概是去洗手间，或者去喝点水，一会儿就回来。所以她没睁眼，就躺在那里等。
等着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那些不好的东西开始从记忆深处爬上来，拉扯着她。她想控制自己不去想，但控制不住。
头开始疼，一阵阵的。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上有温沐扬的味道，淡淡的，让人安心。但这个姿势也没能缓解头痛。
她想出去找他。
也许他就在客厅，或者书房。
但起身的瞬间又犹豫了——他今天因为她已经耽误了太多工作了。
下午陪她在派出所处理后续，晚上也一直陪着她，那些本该处理的工作，肯定都堆到了现在。
他这会儿可能在处理邮件，可能在开视频会议，可能在赶什么重要的文件。
她不敢打扰他。
可是躺回去，又睡不着。闭着眼，那些画面更清晰，过去的、现在的、不好的……
她甚至把下午咖啡泼在脸上的画面与初中食堂的画面重叠，能闻到食物残渣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那些不好的东西一直拉扯着她，她坐起来，抱住自己，这个姿势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她想起放在床头柜里的安眠药。但她没去拿。
一来，是温沐扬知道了她私自更改用药量，绝对会很生气。
二来，她发现，真的吃再多安神的药，真的抵不过他的一个怀抱。
她想，她真的是太过依赖他了，这样很不好。
她知道，太过依赖一个人，万一……万一哪天没有了呢？万一他累了，烦了，觉得她是拖累了呢？
以前，没有温沐扬的时候，她偶尔夜里惊醒，或者失眠……
要么就是起来吃药，要么就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点一点熬到天亮。
那时候也能过。
她想，现在，也应该一样。
她应该学会自己处理这些情绪，应该学会在夜里独自入睡，应该学会不给他添麻烦。
这阵子，不是这个事的，就是那个事的……然后他善后，太不应该了。
可是，温沐扬身上，好像有种奇特的魔力。
只要他在身边，哪怕不说话，只是呼吸平稳地睡着，她就能感到安心。
林易暖眼睛发涩，却没有哭。
她只是觉得不安，一种很深的不安，像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空。
她今晚一直在确定某些东西。
确定温沐扬是不是会一直在，会不会一直陪着她，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觉得她太麻烦，然后离开。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盘旋，越想越乱。
所以她开口了，说出了那句话。
她明明知道不该说，不该这么依赖，不该这么“不懂事”，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温沐扬听着她那句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陪陪我，好不好”，看着她那双盛满不安和恳求的眼睛……
心口那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酸涩的疼瞬间蔓延开来。
他今天脑子里确实塞满了事情。
那两个混蛋的底细要查清楚，章沁沁那边必须尽快处理，公司的项目不能受影响，还有……怎么才能更好地护着她。
千头万绪，每一件都亟待解决。
可所有这些，在看到她此刻模样的瞬间，全都变得不值一提。
什么工作，什么计划，哪有眼前这个人重要？
他以为像以往等她熟睡后，自己再去处理工作，不会惊醒她的。
却忘了今天经历了这些的林易暖，怎么可能在那么短时间修复好呢？
每次从家里回来，头个晚上，她必定会梦魇……
他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以为她吃了药就能安稳睡下，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久。
“傻瓜。”
温沐扬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多说任何话，拉过被子一角，包裹住她。
然后伸出手臂，绕过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连人带被子一起，稳稳地揽了过来，抱坐在自己怀里。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低声耳语：
“我本来就是要回来睡的。”
林易暖看着他，眼神里有些什么松动了一下。
“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
他在她头顶上方低声说：
“今晚哪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
想了想，又解释，声音很温和：
“刚才去处理了点工作，不是故意不回来。”
林易暖被他抱进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那种不安。
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是我的问题……就是醒了，看你不在……”
惯性思维的她又把事情往身上揽。
她没说自己那些混乱的思绪和害怕，但温沐扬怎么会不明白。
“乖，是我的错。”
温沐扬看着她这样，心里叹了口气：
“以后不会了。”
这么说着，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以后如果晚上还需要起来处理工作，就直接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卧室来，或者在书房里安个舒服点的软榻。
大不了，就把她抱过去，让她在旁边睡。
总之，得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能随时看到，随时碰到，总归还是放心些。
“头疼？”
温沐扬的手指轻轻按在她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地揉着：
“这里？”
“嗯。”
林易暖闭上眼睛，他按压的力度很舒服。
“另一侧呢？”
“也疼。”
温沐扬换了一只手，继续帮她按。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他手指按摩时细微的摩擦声。
按了大概五六分钟，他问：
“好点了吗？”
林易暖睁开眼，看着他。
灯光下他的脸离得很近，她能看清他眼里那种毫不掩饰的关切。
“好点了。”
温沐扬放下手，却没有收回，而是很自然地把她搂进怀里。
林易暖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规律而有力。
“暖暖。”
他叫她，声音从胸膛处传过来。
“嗯？”
“以后如果睡不着，或者做噩梦，或者有什么不舒服，就直接叫我。”
他轻轻的开腔，每个字都带着诱哄：
“不用怕打扰我，也不用自己忍着，知道吗？”
林易暖没马上回答。
温沐扬继续说道：
“我工作再忙，也没有你重要。暖暖，你是我的唯一底线，明白吗？”
这话说得很直白，没什么修饰，但正因为这样，才显得格外真诚。
你是我的唯一底线。
这话，让林易暖的心又是狠狠一震。
怎么能……这么哄她呢？
她本来就够依赖他了，这不是让她更离不开他吗？
“温沐扬，我怕……”
她咬了咬下唇：
“我怕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不习惯。”
温沐扬心里一疼，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过去的经历让她不敢轻易依赖别人，因为她怕失去，怕被抛弃。
因为，那种痛，她尝过。
“暖暖……”
他用下巴贴了贴林易暖软软的脸颊：
“我不会不在的。我会一直都。”
每每在她极脆弱时，温沐扬就会一直重复这句话。
林易暖看着他，眼睛渐渐湿意：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温沐扬心脏蓦的一抽。
想起睡前，她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他的暖暖，今晚真的特别特别没有安全感。
总是一遍一遍确认他的存在。
都是因为下午的事……
温沐扬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头几乎要噬人的怒意和懊悔。
他坚定道：
“温沐扬，永远不会离开林易暖。”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耐心地引导着她。
这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吻，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是嘴唇柔软地相贴，厮磨。
林易暖闭上眼睛，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这个吻很暖，很安心，驱散了她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吻着吻着，温沐扬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粗重，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舌尖试探性地描绘着她的唇形，然后抵开她的齿关，与她纠缠。
他顺势将她往床上带。
林易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深入吻得有些晕眩。
她能感觉到他搂着自己后背的手臂收得更紧，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睡衣传来。
他的吻也从她的唇上移开，落在她的敏感耳垂，用舌尖暧昧地舔舐了一下。
“嗯……”林易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身体一颤，脸瞬间红透。
温沐扬的吻继续向下，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来到的脖颈，在那里流连，留下湿热；
然后是精致的锁骨，温热的唇细细吮吻着……
林易暖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紧紧抓着他，攀附着他。
她的回应和细微的颤抖，让温沐扬的身体绷得很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朝着某个地方汹涌而去。
有些反应，不受控制。
小腹处升起一团燥火，他的吻变得有些急躁，带着明显的渴望，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后背摩挲。
手从她腰间移开，顺着她的侧腰往上，停在她肋骨的位置。
再往上一点，就是……
他猛地停住了！
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温沐扬瞬间从情欲的迷雾中挣脱出来，冷汗几乎立刻就从额角渗了出来。
他在干什么？！
温沐扬把头埋在林易暖的颈窝处，他的呼吸还很重，一下一下……
林易暖确实感觉到了。
虽然没经历过，但基本的生理常识让她明白那是什么。隔着两层睡衣，她也能感觉到……
她身体先是一僵，随即脸颊爆红，心脏怦怦乱跳。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想要稍微退开一点，拉开一点距离。
却听见温沐扬的声音有些嘶哑：
“暖暖……别动。”
林易暖身体一僵，真的不敢再动一下。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温沐扬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了一些，没有看她，而是重新吻上她的唇。
依旧是很温柔的吻，比刚才更轻，带着怜惜。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暖暖，我爱你。”
温沐扬的声音低哑，带着情动时的磁性：
“很爱很爱。”
林易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为别的什么。
只因他明明忍得那么辛苦，却克制着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只因他对她的这份珍视和尊重；
只因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欲望更重要。
“我也爱你，温沐扬。”
这句话从林易暖的喉间溢出。
温沐扬把她搂进怀里。
“嗯。我知道。”
他低声回应，手臂环着她，另一只手穿过她的颈下，让她枕着。
“所以暖暖乖，早点休息好不好。”
林易暖没有说话，只是把额头抵着他的胸口。
“暖暖……”
温沐扬贴着她，像是自言自语：
“You are the first law, inviolable.”
喜欢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