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三月初，河西走廊的冻土开始松动。
张掖指挥部内，一场关于基地战略定位的秘密会议正在进行。与会者除了独立师核心将领，还有刚刚从西安赶来的两位特殊客人——第八战区副参谋长李振和，以及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西北战略研究室主任徐世英。
“陆师长，委座对独立师在河西的成就十分欣慰。”李振和开门见山，但话锋随即一转，“只是军委会中有议论，认为独立师五万精锐偏居西北一隅，于抗战大局似有未逮。今日我与徐主任前来，就是想听听陆师长对河西基地的战略考量。”
陆铭凡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西北地图前。地图上已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方势力范围：日军控制的华北、八路军活动的陕北、中央军掌握的关中、苏联影响下的新疆、马家军残部盘踞的青藏边缘。
“李参谋长、徐主任请看。”陆铭凡拿起指挥棒，“河西走廊，东起乌鞘岭，西至星星峡，南北介于祁连山与合黎山、龙首山之间，形如长廊。此地看似偏隅，实则是整个中国西北的战略枢纽。”
他轻点地图：“从军事地理学角度，河西走廊有五大战略价值。”
“其一，它是连接中原与新疆的唯一陆路通道。汉通西域，唐设安西，明清经营西北，皆赖此道。今日若失河西，则新疆孤悬，早晚落入苏联或他人之手。”
徐世英点头：“此言不虚。盛世才在新疆摇摆不定，若无河西屏障，中央对新疆将完全失控。”
“其二，”陆铭凡继续，“河西是屏障关中的西北门户。祁连山-河西走廊-六盘山，构成关中平原的西部防线。历史上，匈奴、吐蕃、西夏、蒙古，凡从西北威胁中原者，必先取河西。反之，中央政权若要经营西北，也必以河西为基地。”
李振和若有所思：“所以陆师长在河西建基地，是在为中央守西北门户？”
“正是。”陆铭凡毫不回避，“日军若从绥远西进，欲切断中苏联系，必攻河西。届时，我独立师在此，可依托工事阻敌西进，保新疆安全，护中苏交通线。若日军从山西渡黄河进攻陕北，我部可东出陇东，侧击敌后。”
指挥棒移到地图中央：“其三，河西是分割青藏与蒙古的地理屏障。祁连山以南是青藏高原，以北是蒙古高原。控制河西，则能阻隔藏蒙势力连成一片，防止出现新的边疆割据。”
徐世英记录着，眼中闪过赞许：“陆师长考虑深远。”
“其四，”陆铭凡声音渐沉，“河西有玉门油田。石油是现代战争之血。我们已在玉门探明储量，虽不及中东，但足以支撑西北战事。若此油田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李振和坐直了身体：“玉门真有油？”
“千真万确。”陆铭凡道，“昆明来的石油专家孙立仁已在玉门打出第一口井，日产原油十余吨。我们正在建设简易炼油设施，预计五月可产出汽油、柴油。届时，独立师的车辆、机械，将不再完全依赖外来油料。”
会议室一片安静。石油，这个现代战争的命脉，在贫油的中国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清楚。
“最后一点，”陆铭凡的指挥棒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河西基地，是未来反攻的战略跳板。”
他转向众人：“抗战是持久战，最终要靠反攻收复失地。但反攻需要基地——稳定的后方，充足的补给，训练有素的部队。纵观全国，何处能建此基地？”
“西南？云贵川山高路险，易守难攻，但出击困难，且日军已切断滇缅公路。华南？日军占据沿海，国军只能游击。华北？平原无险，日军机动性强。西北——唯有西北，背靠苏联，东接中原，进可攻，退可守。”
陆铭凡放下指挥棒：“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基地建在河西走廊中部，张掖、酒泉、玉门三角地带。此地前有胭脂山、黑山、妖魔山三处要隘可守，后有祁连山为依托，中有黑河、疏勒河灌溉绿洲，可屯田养兵。”
“更重要的是，”他加重语气，“我们在此建设的‘龙渊防御体系’，不是几个孤立的工事，而是一个完整的战役支撑点体系。”
他展开另一张工事详图：“三位核心阵地之间，有坑道和隐蔽道路相连，可相互支援。每个阵地又可独立作战，即便被分割包围，也能坚守月余。阵地内，我们建设了弹药库、粮库、医院、兵工厂、发电站，具备长期坚守能力。”
徐世英仔细看着图纸：“这些工事的防御能力究竟如何？”
陆铭凡看向沈鸿儒：“沈工，你来说。”
沈鸿儒起身，推了推眼镜：“‘龙渊体系’的核心工事，钢筋混凝土墙体厚1.2米至1.5米，内嵌杉木筋网，可抵御150毫米榴弹炮直接命中。关键部位加铺钢板，能防穿甲弹。”
“工事均为半埋式或全埋式，地表覆土伪装，与山体融为一体。从空中侦察，很难发现。每个工事群有主堡垒三至五个，暗堡十余个，全部通过坑道连接。”
“坑道系统总设计长度二十公里，目前已完成十二公里。坑道宽两米，高两米五，可通行小型车辆。关键节点设防爆门，防毒气密封门，以及垂直通风井。”
“炮兵阵地采用分散配置，每个炮组有三个预备炮位，通过坑道机动。炮兵观测所有四层：地面伪装观测所、山腰半埋观测所、山顶隐蔽观测所、坑道潜望镜观测所。任一观测所被毁，都不影响指挥。”
沈鸿儒顿了顿：“简言之，‘龙渊体系’的设计标准，是按照抵御日军一个旅团（约八千人）全力进攻一个月而设计的。若只守不攻，物资充足的情况下，可坚守三个月以上。”
李振和与徐世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三个月……”李振和喃喃道，“若真如此，河西基地就成了一颗钉在西北的钉子，日军不付出重大代价，根本拔不掉。”
“不仅日军，”陆铭凡补充，“任何想染指西北的势力，都要先掂量掂量这颗钉子的硬度。”
徐世英忽然问：“陆师长，这些战略考量，你可曾向军委会详细呈报？”
陆铭凡苦笑：“呈报过，但石沉大海。重庆诸公，目光多聚焦于中原、华中战场，对西北战略价值认识不足。即便有人认识到，也因派系之争、资源所限，无力经营。”
他正视二人：“所以我只能先做再说。用独立师的力量，在河西打下根基。待基地建成，部队练成，事实摆在面前时，中央自然会看到这里的价值。”
会议持续到深夜。李振和与徐世英离开时，态度已与来时截然不同。
“陆师长，”李振和郑重道，“我回去后，会向朱司令和军委会详细汇报河西基地的战略意义。至少，第八战区会全力支持你们在此扎根。”
“多谢李参谋长。”陆铭凡与之握手。
送走二人后，赵承业低声道：“师长，你把这些战略意图和盘托出，会不会……”
“不会。”陆铭凡摇头，“李振和是职业军人，他懂战略价值。徐世英是学者出身，重事实依据。他们看到了真实情况，回去后的汇报才会对我们有利。”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况且，有些事，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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