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大捷，五路联军灰飞烟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四方。唐军营寨内，连日来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欢呼与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军大帐之外，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将士们兴奋而疲惫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与庆功酒的醇烈气息。
帐内，盛宴已开。秦王李世民高踞主位，虽面带倦色，但眉宇间神采飞扬，顾盼生威。麾下文武重臣，如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李靖、刘文静，以及此战立下不世奇功的罗士信、秦琼、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一众骁将，分列左右，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李世民举起手中金樽，目光扫过帐内济济一堂的英才，声若洪钟，响彻大帐：“诸公！将士们！今日我等在此庆功，非为孤之王业，实乃为天下苍生庆！王世充、窦建德、朱粲等辈，割据称雄，荼毒生灵，使中原板荡，黎民倒悬。今赖将士用命，上天庇佑，一举荡平群丑，廓清宇内，从此，长江以北便再无大战！此乃不世之功！这一杯，敬所有浴血奋战的儿郎，敬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满饮此杯！”
“敬殿下！敬大唐！”帐内帐外，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震耳欲聋。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豪情激荡。
饮罢头杯，李世民目光落在席间一人身上，满是赞许与激赏。此人正是今日庆功宴上当之无愧的主角——罗士信。只见他虽已卸去征尘，换上崭新袍服，但那股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杀气犹在，端坐如山，气度沉雄。
“士信！”李世民唤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罗士信闻声，立刻离席，躬身抱拳：“末将在！”
李世民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环视众人，朗声道：“潼关一战，逆贼军心涣散，内讧自乱，此乃天时地利。然，若非士信勇冠三军，于万军之中临机决断，亲率玄甲铁骑雷霆一击，焉能一日之内，生擒三逆，连斩二酋，奠定此煌煌胜局？其勇，可比昔年霸王项羽；其功，堪追前汉卫霍之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石之音：“孤，今日便在此，当着众将之面，为士信表功！待班师回朝，孤必亲自奏明父皇，为士信请旨！赐‘横勇无敌’御制金牌，昭告天下，敕封为‘天下第一勇士’！另，加封上柱国，领右武卫大将军之职，实食邑一千五百户！”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与赞叹。“横勇无敌”金牌，“天下第一勇士”之号，这是何等荣耀！可谓武人至高无上的殊荣！罗士信亦是虎躯微震，他虽不慕虚名，但得秦王如此厚赏推崇，心中亦是热血奔涌，再次深深拜下：“末将……末将何德何能，受殿下如此重赏！唯有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李世民哈哈大笑，再次扶起他：“此乃你应得之荣！大唐需要你这等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他拉着罗士信的手，回到席间，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来，孤再与你共饮一杯！”
接下来，李世民又对此次战役中功勋卓着的诸将一一进行封赏。秦琼、程知节、尉迟敬德等冲锋陷阵之将，皆加官进爵，厚赐金帛；李靖、长孙无忌等运筹帷幄之士，亦得擢升，委以重任；便是房玄龄、杜如晦等随军文臣，也因参赞军机、保障后勤有功，各有封赏。一时间，帐内气氛热烈到了极点，觥筹交错，颂声不绝，人人感念秦王恩德，愿效死力。
盛宴持续至月上中天，方才渐散。诸将大多醉意阑珊，被亲兵搀扶回营。李世民虽饮了不少，眼神却依旧清明锐利。他屏退左右侍从，只留下数名绝对可靠的贴身侍卫。
“备马，轻装简从，随孤出去一趟。”李世民低声吩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李世民率领数十轻骑，悄无声息地离开喧闹的大营，向着潼关东南方向疾驰而去。约莫行了数里，来到一处僻静的山坳。山坳中隐约可见一座废弃的道观，匾额歪斜，上书“老君堂”三字，在夜风中显得格外荒凉破败。
李世民勒住战马，挥手令侍卫散布四周警戒，自己则独自一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迈步走了进去。
堂内蛛网密布，灰尘积淀，只有正中一张破旧香案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摇曳，映照出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穿着一袭普通的玄色布衣，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灯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眉目清俊，眼神深邃，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不是那霍小栓又是何人？
“属下霍小栓，参见秦王殿下。”他躬身行礼，姿态从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任务归来。
李世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霍小栓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似乎也并不意外。
良久，李世民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与方才庆功宴上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霍小栓……你，做得很好。”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若非你深入虎穴，巧施离间，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孤……孤难有今日之全功。按功论赏，你当为首功。”
霍小栓直起身，平静道：“殿下过誉。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亦是仰仗殿下洪福，将士用命。”
“分内之事……呵呵，好一个分内之事。”李世民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却无半分暖意，反而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向前踱了两步，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霍小栓的脸。“你为王世充设下圈套，逼反瓦岗旧将，拉窦建德下水，最终将这五路枭雄引入死地，一网打尽……此等心机，此等手段，堪称鬼神莫测。孤，真是佩服得紧。”
霍小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依旧垂首：“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社稷。”
“为了大唐社稷？”李世民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死死盯住霍小栓。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变得粗重，眼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火山下的熔岩，终于开始翻腾奔涌。“好！说得好！为了大唐社稷！那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戾气：“你告诉孤！在落雁坡，你奉王世充之命，于乱军之中，设伏射杀我大哥建成的那一箭——难道也是为了大唐社稷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而出！积攒了数月的血仇、隐忍、愤怒，在这一刻，伴随着霍小栓那算无遗策的“功劳”带来的巨大刺激，轰然爆发！
“仓啷”一声龙吟！
李世民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尖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寒芒，如毒蛇吐信，瞬间抵住了霍小栓的咽喉！剑尖传来的森然杀气，刺激得霍小栓颈间皮肤泛起细小的疙瘩。
堂内空气瞬间凝固。门外的侍卫似乎听到了动静，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但被李世民一声厉喝“退下！”所阻。
剑尖微微颤动，显示出李世民内心极不平静。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既是立下盖世奇功的功臣，又是不共戴天的杀兄仇人的男子，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声音：
“霍小栓！你可知……你可知那一箭，让孤失去了什么？！回答孤！”
剑锋紧贴咽喉，冰冷的触感与帝王滔天的怒意交织。霍小栓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他迎着李世民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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