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阅兵之威，如同凛冬寒流，瞬间冻结了所有潜藏的暗涌。燕国公罗艺自观礼返回府邸后，闭门谢客三日。再出现时，人们发现这位昔日雄踞幽州的枭雄，眉宇间的桀骜收敛了许多，对朝廷礼仪更是恪守不逾，甚至主动上表，请求朝廷派遣官吏参与幽州政务，以表绝无二心。显然，那日朱雀大街滚滚铁流带来的震撼，已彻底碾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江南之地，亦传来密报。萧铣、辅公祏等人在得知长安阅兵详情后，原本一些暗中调兵遣将、联络北方的举动戛然而止，转而纷纷遣使入朝，贡品愈发丰厚，言辞愈发恭顺，虽未正式请降，但那“划江而治”的幻想，怕是已不敢再轻易提起。大唐兵威，借细作之口，已化作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天策府内，霍焌与李世民对坐弈棋。
“子邃，敲山震虎之策，成效斐然。北疆暂安，江南蛰伏，总算为我大唐争得了喘息之机。”李世民落下一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
霍焌执白子，沉吟片刻，应了一手，缓缓道：“殿下，猛虎露齿，可镇一时，难安一世。此乃天赐良机，当借此宝贵时日，深耕内政，滋养民生。关中、河东历经战火，百业待兴。当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畅通商路。府兵制亦需完善，使兵有所归，将有所职。国力强，则外患自消；民心附，则江山永固。待我大唐府库充盈，兵精粮足，届时无论北地江南，皆可传檄而定，不费吹灰之力。”
李世民闻言，深以为然：“此言正合孤意！马上得天下，岂可马上治之？孤这便奏请父皇，颁布一系列与民休息、鼓励耕织之政令。”
就在李世民大力推行休养生息之策，国内局势日渐安稳之际，一场关乎国本的大事，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这一日大朝，太史令傅奕出列，奏称天象有异，紫微星旁帝星明朗，主东宫当定，以固国本。此言一出，满殿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渊高踞龙椅，目光扫过阶下众子。次子李世民功盖天下，威震海内，文韬武略，众望所归；四子李元吉……他心中暗叹，终究是难堪大任；而长子建成……想起已逝的爱子，李渊心中仍是一阵刺痛，但国事为重，不容私情。
“太史令所言，朕已深知。”李渊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秦王世民，自晋阳起兵，南征北战，平定群雄，功在社稷，才德兼备。朕意已决，册封秦王李世民为皇太子，入主东宫，正位储君，以安天下之心！”
圣旨既下，尘埃落定。绝大部分文武百官立刻躬身下拜：“臣等恭贺太子殿下！陛下圣明！”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心悦诚服。齐王李元吉站在武将队列前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在袍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猛地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又嫉恨地瞪了一眼即将成为太子的李世民，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当场发作。但他终究还存有一丝理智，知道在此刻反对无异于螳臂当车，只能强行压下满腔的怒火与不甘，极其勉强地随着众人躬身，牙关紧咬。
更引人注目的，是原太子李建成麾下的一干旧臣。如王珪、魏徵、韦挺等人，此刻面色复杂。旧主新丧不久，新太子便已确立，而且还是与旧主颇有嫌隙的秦王。他们的前程、他们的抱负，乃至他们的安危，都系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局之上。
册封大典之后，东宫属官需重新任命。出乎不少人意料，李世民并未大肆清洗建成旧部。这一日，他特意在东宫显德殿召见了王珪、魏徵等原东宫核心僚属。
众人心中忐忑，不知这位新太子将如何处置他们这些“前朝余孽”。
李世民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孤知诸位，昔日皆尽心辅佐懿怀太子。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孤承父皇旨意，入主东宫，志在安定天下，开创盛世。孤用人，唯才是举，不问出身。诸位皆乃国之干才，若愿摒弃前嫌，同心辅佐，孤必量才录用，既往不咎。若心存异志，孤亦不勉强，可赐金还乡，安度余生。何去何从，诸位自决。”
这番话，恩威并施，既给了台阶，也划下了红线。
王珪与韦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断。他们非是迂腐之人，深知李世民地位已不可动摇，且其能力、气度确有人君之象。继续效忠李唐皇室，施展平生所学，才是臣子之道，亦是保全家族、实现抱负的唯一途径。
王珪率先出列，躬身道：“殿下宽宏，臣等感佩！昔日各为其主，乃臣子本分。今殿下既为储君，便是臣等之君。臣王珪，愿竭诚辅佐殿下，效忠大唐，绝无二心！”
魏徵亦朗声道：“臣魏徵，愿效犬马之劳！必以直谏事君，以忠贞报国！”
有他二人带头，其余原建成旧部也纷纷拜倒，表示效忠。利益的考量、现实的抉择，让他们迅速完成了政治阵营的转换。李建成时代的政治势力，至此基本平稳地融入了新的东宫体系。
李世民看着眼前归心的众人，心中亦是一块石头落地。他需要稳定，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而收纳建成旧部，无疑是明智之举。
就在东宫局面初定，李世民威望如日中天之际，他于一次参与决策军政要务时，向李渊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奏议：
“父皇，如今天下渐定，四海归心。然王世充、窦建德、朱粲等巨恶元凶，至今仍囚于天牢。此等枭雄，在世一日，便可能成为一些心怀叵测者之念想，亦是新附之臣（如罗艺）心中隐忧。为绝后患，正国法，彰天威，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将此数名首要反贼，明正典刑，公告天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处置这些被俘的反王，一直是个敏感话题。杀，恐背上嗜杀之名，且可能刺激其余未降者；不杀，则确是隐患。李世民在此刻提出此议，既是展现新太子的决断力，也是借此进一步巩固权威，彻底铲除潜在威胁。
李渊会如何决断？王世充等人的命运将走向何方？这一提议，又将在朝堂内外掀起怎样的波澜？
欲知李渊如何决断，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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