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长孙氏要举办赏花雅集的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传遍了长安顶级的豪门圈层。收到鎏金请柬的，无不是五姓七望、关陇贵戚以及当朝重臣的女眷。请柬上虽只说是寻常的春日游园、品茗赏花，但由太子妃亲自主持，其意味自然不同。一时间，长安城中最顶级的衣裳铺子、首饰楼阁生意都好了几分，各家夫人小姐皆精心打扮，准备在这次的雅集上不落人后。
是日，东宫后苑，春光明媚，百花争艳。曲水流觞，亭台楼阁间，衣香鬓影，环佩叮当。以崔氏、卢氏、王氏、郑氏等为首的世家女眷们，身着最时兴的蹙金绣罗、泥金画卷裙，头戴步摇花钿，三五成群，言笑晏晏，举止间自带一股传承数百年的清贵与矜持。她们彼此寒暄，目光却不时扫向主位上的长孙太子妃，揣度着今日雅集的真实意图。
长孙氏今日穿着一袭淡雅的月白云凤纹宫装，并未过分华丽，却更显气度雍容。她与几位相熟的国公夫人谈笑风生，神态自若，直到众人都已到齐，品过一轮初春的新茶，赏过几处开得正盛的名品牡丹后，她才仿佛不经意地，用一方素白丝帕轻轻拭了拭嘴角。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清雅、持久、仿佛凝聚了春日百花园最精华气息的异香，自长孙氏袖间幽幽散发出来，迅速弥漫在小小的亭阁之内。
这香气，不似寻常熏香的浓烈烟火气，也不同於香囊香球的混杂味道，它纯净、馥郁、层次分明，前调是清新的茉莉与桂花，中调是温暖的玫瑰与兰草，尾调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沉稳。仿佛一位绝代佳人自身散发出的体香，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嗅觉。
亭内原本的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女眷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长孙氏身上。一位出身博陵崔氏的夫人忍不住好奇问道：“太子妃娘娘，您身上这香气……真是别致动人，不知用的是何种香品？妾身竟从未闻过。”
长孙氏微微一笑，笑容温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神秘，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足三寸高、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小瓶。那瓶身之美，仿佛不是人间之物，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崔夫人好灵的鼻子。”长孙氏声音柔和，“此物名为‘瑶台玉露’，乃是南海仙方所制，取其百花精髓，凝于此‘琉璃净瓶’之中。只需在腕间、耳后点上些许，香气便可萦绕一日不绝，且随人体温变化，各有不同韵味。”
“琉璃净瓶？”另一位范阳卢氏的夫人瞪大了眼睛，几乎失态地凑近观看，“这……这琉璃竟能如此纯净透亮？毫无气泡杂质？妾身家中也藏有几件前朝琉璃器，与之相比，简直是顽石比美玉！”
她们何曾见过仿自于现代工艺下的透明玻璃？唐代的琉璃多为彩色且含有大量杂质，如此纯净无暇、晶莹剔透的“琉璃”，在她们眼中，与传说中的水晶宫宝物无异。
正当众人沉浸在对琉璃瓶和异香的赞叹中时，一名奉茶的小宫女或许是因紧张，手微微一颤，茶盏倾斜，些许深褐色的茶汤泼溅出来，不仅弄湿了托盘，更有几滴溅在了她扶托盘的左手手背上，留下醒目的污渍，连指甲缝里也未能幸免。小宫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地请罪。
长孙氏见状，并未斥责，反而温言道：“无妨，些许意外，起来吧。”她语气慈和，尽显主母风范。随即，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身旁另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块色泽乳黄、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肥皂。
“正好，以此物试试，看能否洗净。”长孙氏对那惊魂未定的小宫女说道，示意一旁的掌事宫女带她去旁边备好的水盆处。
众女眷的目光不由地被吸引过去。只见掌事宫女用那“凝脂玉胰”在小宫女沾了茶渍的手上轻轻涂抹，那物事遇水后产生了些许细腻柔滑的泡沫，伴随着一股更清晰的、洁净的清香。揉搓片刻后，将手放入清水中漂洗，再用干净布巾拭干。
当小宫女重新伸出手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只手，不仅之前刺眼的茶渍污垢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手背和手指竟显得格外白嫩洁净，仿佛剥了壳的鸡蛋，连指甲缝都光洁如新，与另一只未清洗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小宫女自己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满是惊喜。
“此物名为‘凝脂玉胰’，”长孙氏这才从容向众人解释道，“洁面沐浴，不仅去污力远胜皂荚、澡豆，更能滋养肌肤，留有余香。”
这一幕，比任何言语演示都更具冲击力！夫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她们平日里用澡豆、皂荚，何曾见过如此立竿见影、且兼具滋养效果的神奇之物？想到若能以此物沐浴洁面，长久下来，肌肤该是何等光洁滑嫩？这简直是对抗岁月、维持容颜的神器！
随后，宫女又奉上几碟制作极其精巧的糕点。长孙氏请众人品尝。点心入口，几位味觉敏锐的夫人立刻察觉出不同——这糕点，咸味极其纯粹，没有丝毫苦涩杂味，将食材本身的鲜美衬托得淋漓尽致！
“这点心中的盐……”清河崔氏的一位老夫人迟疑道。
“老夫人果然厉害。”长孙氏赞道，“此乃‘雪晶霜盐’，提纯至极致，毫无杂味，无论调味还是腌制，皆非寻常粗盐可比。”
琉璃瓶、异香、神奇肥皂、纯净盐……这四样东西，每一样都冲击着这些见多识广的贵妇们的认知极限。她们围着那几样宝物，眼中充满了惊叹、痴迷与……难以抑制的渴望。
就在这时，长孙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只可惜，这几样东西，制作极其艰难，所需原料皆为海外奇珍，便是宫中，所得也极为有限。本宫这儿，也仅有这几件样品而已。听闻……西市有些商人似乎也得了些许，正在暗中兜售，价格嘛……自是极高，而且，据说很快就要被几家勋贵和外邦使节抢购一空了。”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女子本就好美、善妒，更关乎自身在府中的地位。想象一下，若是自家老爷被哪个用了“瑶台玉露”的外室或歌姬迷住？若是别家夫人因用了“凝脂玉胰”而肌肤胜雪，自己却黯然失色？若是宴客时，别家拿出用“雪晶霜盐”烹制的佳肴，自家却还是寻常滋味？那琉璃净瓶，更是身份与财富的绝对象征！
绝不能落后！绝不能让别人抢先！
方才还维持着矜持与清高的夫人们，此刻眼神交流间，已充满了竞争的火花。博陵崔氏的夫人首先开口，语气急切：“娘娘，不知……不知妾身可否厚颜，求取些许‘瑶台玉露’与‘凝脂玉胰’回去试用？若果真神效，倾家荡产也要购得一些！”
“是啊娘娘，这‘雪晶霜盐’也请赐一些，让妾身回去让厨下试试。”另一位夫人连忙附和。
“还有那琉璃净瓶，当真再无多余的了么？”有人不死心地问。
长孙氏看着眼前这些瞬间从高贵矜持变得急切甚至有些失态的贵妇们，心中暗叹霍焌计策之妙。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吩咐宫女将早已准备好的、分量极小的试用装——用精致小瓷盒分装的少许肥皂碎块、小纸包的一点精盐、以及用更小瓷瓶分装的几滴香水，分发给几位最为意动的夫人。
“诸位夫人既然有兴趣，便带些回去试试吧。只是数量实在稀少，万望珍视。”长孙氏语气轻柔，却无异于在她们心中点燃了一把火。
众女眷如获至宝般接过那些试用装，小心翼翼地收好，再也无心赏花品茶，心中早已飞回府中，盘算着如何试用，以及——如何才能尽快、尽可能多地买到这些能让自己保持魅力、维持体面的“仙家宝物”。至于代价？在她们看来，只要能拥有这些，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一场由女子妒忌心与攀比心驱动的“购粮”风潮，已然在东宫的后苑中，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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