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工地上残余的尘土，吹得人脸上有些发干。那张黑色的晶石卡片，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苏九的掌心，仿佛一块能吞噬万物的微缩黑洞，连探照灯投来的光线，在靠近它时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凌傲天的呼吸，在看到这张卡片的瞬间就停滞了。
“黑……黑金贵宾卡？”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万宝楼最高等级的邀请函……怎么可能在你手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巨大震动。京城凌家，何等显赫，他作为这一代最杰出的嫡系子弟，也仅仅是拿到了一张青玉制成的普通请柬，那已经是家族动用了不少人脉才换来的资格。而眼前这张传说中的黑金卡，据说从不经任何人之手，只会以一种无法预测的方式，出现在被“楼主”本人认可的存在面前。
它代表的，是万宝楼至高无上的礼遇，也是一种深不可测的身份象征。
苏九没有回答凌傲天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了这张卡片之中。
这不仅仅是一张邀请函。
入手冰凉坚硬，神念探入其中，却仿佛触碰到了一片温软而扭曲的空间。卡片上那枚复杂的印记，根本不是平面的雕刻，而是一个被强行压缩在二维平面上的三维空间道标。古老的符文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逻辑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个道标的骨架，而填充其中的，是一种近似于空间法则的力量。
这种技术，已经超出了“术”的范畴。它不依赖于天地灵气，而是直接在物理规则的底层进行操作。
影宫。
这个组织对力量的理解和运用，与整个玄学界都截然不同。
苏九心中那份关于“程序员”的猜测，此刻得到了更进一步的证实。他们不是修士，不是术士，他们是一群试图从根源上解码并改写世界运行规则的……疯子。
这张邀请函，既是挑衅，也是一份赤裸裸的战书。它在炫耀着自己的技术，同时也在传递一个信息：我们知道你的本质，我们和你是一类人，现在，棋盘已经为你摆好，你敢不敢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苏九身后的魏晋，身体忽然猛地一颤。他怀中那本刚刚平息下来的《功过格》，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青铜色的封皮上，浮现出一层滚烫的赤金色光芒。
“大师……”魏晋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压抑，他死死抱住怀里的古书，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功过格》正在向他传递一种前所未有的警示。那是一种庞大、古老、混沌到无法用善恶去衡量的因果。这因果的源头，并非指向影宫，而是指向了“万宝楼”这三个字。
仿佛那不是一个组织，而是一个与天道法则纠缠了无数岁月，早已变得非善非恶的古老存在。它的水，比影宫的阴影，更加深不可测。
苏九回头，看了魏晋一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功过格》的封面上。一股平和中正的灵力渡了过去，那本躁动不安的古书，才渐渐平息下来。
魏晋大口喘着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看来，这万宝楼，比我们想的还要有趣。”苏九收回手，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插曲。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去，当然要去。
影宫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又特意送来这样一份“战书”，他若是不去，岂不是遂了对方的意。他不仅要去，还要亲眼看看，这群“黑客”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所谓的“龙脉碎片”又究竟是何物。
他要做的，不是按对方的剧本走，而是将计就计，把这张棋盘，也变成自己的主场。
一个清晰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魏晋。”苏九转过身，将那枚从阵眼核心取出的“影宫之种”，递到了魏晋面前。
黑色晶体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魏晋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拿着它。”苏九的语气不容置疑，“影宫在城里一共埋了八枚这样的‘种子’，这是其中之一。你的《功过格》既然能追溯因果，那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魏晋一怔，随即明白了苏九的意思。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管，集中全部心神，用你的《功过格》，锁定另外七枚种子的具体位置，并且时刻监控它们的状态。任何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必须立刻让我知道。”
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更是一种信任。苏九没有因为他修为受损、身体虚弱就将他排除在外，反而将如此关键的一环交给了他。
魏晋胸口一热，之前因《功过格》反应而带来的虚弱感，仿佛都被一股力量冲散了。他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枚黑色晶体。
“大师放心，魏晋定不辱命！”
苏九点了点头，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赵卫国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
“赵总，工地的事已经解决，擎天大厦可以正常施工了。”
电话那头的赵卫国，声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苏大师！太感谢您了！您就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先别急着谢。”苏九打断了他，“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动用你们国企建筑公司的全部资源，以项目排查或者任何你认为合适的理由，秘密调取市内七个地点的全部建筑图纸和历史资料。”
苏九语速平稳地报出了七个地址，正是他感知中另外七个“培养皿”所在的方位。
“记住，要快，要绝对保密。”
“是！是！我马上去办！大师您放心！”赵卫国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亲眼见识过苏九那神仙般的手段后，他对苏九的话，已经不会有任何怀疑。
一条线，交给魏晋，利用《功过格》的玄学手段，从能量和因果层面进行监控。
另一条线，交给赵卫国，利用世俗的力量，从物理和历史层面进行排查。
双线并进，天罗地网。
做完这一切，苏九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一旁，从头到尾见证了这一切，眼神已经从震撼转为敬畏的凌傲天。
凌傲天被苏九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定了定神，主动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
“苏大师，如果您不嫌弃……此次拍卖会，可否让傲天随行？”他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对万宝楼以及将要到场的各方势力，还算有些了解。或许……能为您充当向导，介绍一二。”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热。他堂堂京城凌家的天才，主动要给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野狐禅”当随从，这话要是传回京城，恐怕会惊掉一地眼球。
但凌傲天不在乎了。见识过苏九改写规则般的手段后，他心中那点可怜的骄傲，早已荡然无存。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跟在苏九身边，亲眼看看，这位已经站在“道”的门槛上的人，究竟会如何应对这场风暴。这对他未来的修行之路，有着无法估量的好处。
苏九看了他一眼，神色无波无澜。
“一个京城来的向导，倒也方便。”他随口应下，“至少，能让我知道哪些人比较麻烦。”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凌傲天心中一松，随即又涌起一股苦笑。在苏大师眼中，所谓的“各方势力”，恐怕也只分“麻烦”和“不麻烦”两种吧。
一切安排妥当。
苏九准备动身前往拍卖会的登船点。在离开工地前，他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
那覆盖全城的庞大感知网络，再次展开。
他的意识如同一位拥有最高权限的巡查官，瞬间掠过城市的万千灯火，精准地锁定了那场即将开始的地下盛宴。
那是一艘正在宽阔的江面上缓缓行驶的豪华游轮。
在苏九的感知中，这艘船根本不是死物。它周身环绕着一层由符文和法阵构成的无形气罩，将整艘船与外界的天机彻底隔绝，自成一界。船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风水场域，不断搅动着江水的气运，让任何来自外部的窥探和干涉，都变得难如登天。
好一个“幽灵船宴”。
苏九的意识穿透了那层气罩，扫过船上衣香鬓影、人头攒动的宴会厅，最终，停在了游轮最顶层，一个戒备最为森严的VIp包厢之中。
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股气息。
那股气息，古老、强大，却没有丝毫生机，反而带着一种时光沉淀下来的、宫廷深处的腐朽与阴冷。
这股气息，他很熟悉。
与他当初神魂遨游太虚，在故宫龙椅之上，随手抹去的那位窃据龙气的皇室供奉，如出一辙。
影宫的“老人”，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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