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东北雪原的目标后，小院里的日子忽然就有了明确的指向性。 秋风一日凉过一日，柿子树彻底秃了，天空变得高远湛蓝，是北方特有的清朗干冷。这种天气，正适合筹备一场冰天雪地的远征。
黑瞎子是最早进入状态的。 他把堂屋一角变成了临时的“装备陈列区”。从沈野的袖里乾坤中，那些上次探险没机会亮相的顶配装备被一件件请了出来。
极地级加厚羽绒服、带内胆的防风冲锋衣裤、雪地靴、加厚手套、能护住大半张脸的防寒面罩，黑乎乎、厚墩墩地堆了一小堆。
“瞧瞧，专业吧？”黑瞎子拿起一件标着某北欧专业品牌标签的羽绒服，熟练地捏了捏填充物。
“八百蓬松度，防风防水面料，零下四十度标配。哑巴，这件码数你应该合适，试试？”他顺手把衣服扔给正在安静擦刀的小官。
小官接住衣服，没立刻试，而是先摸了摸面料，又看了看接缝处的做工，才抬眼看向黑瞎子，语气平淡地问：“你穿过？”
“那必须……没有啊！”黑瞎子理直气壮，“这都是按咱们仨身材估摸着提前囤的好货，全新！我黑爷办事，你放心！”
小官没再说什么，抖开衣服，利落地套在身上试了试。衣服略宽松，正好方便里面加穿其他衣物，长度也合适。
他穿着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肩膀，点了点头：“可以。” 说完便脱下，仔细叠好放回原处，继续擦他的刀，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检查步骤。
黑瞎子又翻出一个大包，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冰镐、冰爪、雪铲、绳索、岩钉、上升器、八字环金属器件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雪原和山地不一样，很多地方看着是平地，底下可能是冰裂缝或者空腔。这些保命的东西，得提前检查磨合。”
他拿起一副崭新的冰爪，正要向沈野展示其精妙的卡扣设计，脚下却不知怎么忽然一滑，明明地上什么障碍物都没有。
黑瞎子“哎哟”一声，踉跄两步，手里的冰爪差点飞出去，好在他身手敏捷，腰腹发力硬生生稳住，只是姿势有点滑稽。
“这地……擦太滑了？”他嘀咕着，低头看看一尘不染的青砖地面，又狐疑地抬眼。沈野正坐在桌边看一本旧游记，闻言抬头，脸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小官则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黑金古刀，用软布反复擦拭同一处其实早已光洁如镜的刃面，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奥秘值得探究，对黑瞎子这边的动静毫无反应。
黑瞎子挠挠头，没多想，继续摆弄装备。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转身去拿靠在墙边的组合式探杆。
手刚握住杆身，那探杆中间一节卡榫不知为何突然弹开，整根杆子哗啦一下散成三截，差点砸到他自己的脚面。
“嘿！这玩意儿我记得锁死了啊？”黑瞎子皱眉，蹲下身检查卡榫。卡榫完好无损，锁定机构也没问题，就像是，被人故意松开了一样。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小官。小官不知何时已经擦完了刀，正拿着刀鞘，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仔细检查鞘口是否有磨损，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沈野放下书，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察的清风拂过那堆散落的探杆部件，只听几声轻响，散开的杆子自动合拢，卡榫“咔嗒”一声稳稳锁死。
沈野语气平常地说：“可能是温度变化，金属件有点敏感。出发前再整体检查一遍就好。”
黑瞎子将信将疑地拿起复原的探杆，晃了晃，纹丝不动。“行吧……”他总觉得哪儿不对，但又抓不住把柄。
接下来是食物和药品准备。 黑瞎子搬出几个大箱子，里面是各种高热量压缩食品、能量棒、真空肉干、巧克力，以及应对冻伤、失温、雪盲症的特殊药品。
他一边分门别类，一边念叨：“雪原里热量消耗是平时的好几倍，吃的不能马虎。这些自热食品虽然占地方，但关键时刻一口热的能救命……哎！”
他正拿起一罐午餐肉想看看保质期，那罐子突然从他手里滑脱，眼看就要掉进旁边打开的药箱里。
就在罐子即将砸到一堆绷带上的瞬间，它却在空中诡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然后轻轻巧巧地翻了个身，底部向下，稳稳地坐在了旁边一个空纸盒上，没发出多大响声。
这次黑瞎子看得分明，那绝不是自然掉落！ 他猛地抬头，先看向沈野。沈野正拿着水杯喝水，眼神平静。黑瞎子又唰地转向小官。
小官已经收刀入鞘，正拿着一个扁平的急救包，研究上面的英文使用说明，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难懂的词汇，那副认真学习的模样，简直无可挑剔。
“我说……”黑瞎子眯起眼睛，拖长了语调，“二位爷，今天这屋里，是不是有点……热闹啊？”
沈野放下水杯，眼中笑意加深，但语气依旧平稳：“有吗？可能是要出远门了，你有点兴奋，手不稳。”
小官这时抬起头，晃了晃手里的急救包，一脸平静地看向黑瞎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解：“瞎，antiseptic？”。
黑瞎子被问得一噎，凑过去看了一眼：“消毒的，抗菌剂。不是，哑巴，你少打岔……” 他话没说完，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好像有一小片冰屑落了进去，激得他一个哆嗦。
他赶紧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再看堂屋屋顶，完好无损，哪来的冰屑？
小官已经低下头，继续钻研说明书，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野轻轻咳嗽一声，站起身：“好了，别闹了。瞎子，清单列好了吗？还缺什么？”
黑瞎子暂时压下心里的嘀咕，拿起自己涂改了好几次的清单：“大的差不离了。就是雪地行进，导航是关键。普通指南针在强磁场区域可能失灵，得备几个可靠的机械指北针，还有卫星定位设备也得更新一下最新地图。另外，”
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要是野子你能在咱们仨身上留个小印记，就是那种不管隔多远都能互相模糊感应到大致方向的小法术，那就更万无一失了。当然，不勉强，不勉强哈！”
这要求不算过分，甚至很实用。 沈野略一思索，点点头：“可以。一种简单的灵犀引，不涉及精血魂魄，只是暂时附着一缕可互相感应的气机，有效距离大概百里，超过就会变得很模糊，而且只在我们三人之间生效，离开雪原环境后会自动散去。”
小官也放下了急救包，看向沈野，眼神里带着询问。
“很简单，放松即可。”沈野走到两人面前，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温润的白色光华。他先在自己左手掌心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淡淡光痕，旋即隐没。
接着，他如法炮制，在凑过来的黑瞎子摊开的右手掌心点了一下，又在静静伸出手的小官的左手手背上点了一下。
光点没入皮肤的瞬间，两人都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暖流注入，随即消失，但冥冥中，似乎能隐约感觉到另外两个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点在附近。 这种感觉很玄妙，并非视觉或听觉，更像是一种直觉上的方位提示。
“嘿，神了！”黑瞎子握了握拳，又张开，反复感受，“这比什么高端电台都靠谱！野子，以后咱们走散了就靠这招！”
小官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里光滑如初。他轻轻握了握拳，又松开，抬眼看向沈野，很认真地说：“有用。”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不疼。” 好像担心沈野的法术会让人不舒服似的。
沈野失笑：“本来就不会疼。”
物资清点、装备检查、法术加持……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 黑瞎子虽然中途被某些“意外”小小捉弄，但干起正事来绝对靠谱。
小官大多数时间安静地待着，偶尔帮忙递个工具，检查一下物品的完好度，只是每当黑瞎子志得意满、开始滔滔不绝吹嘘自己准备得如何周全时，总会发生点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要么是他刚要坐下的椅子腿忽然短了一截，在沈野一个眼神下又恢复了，要么是他杯子里温度刚好的水突然变得冰凉，在沈野指尖轻敲桌沿后又恢复了常温。
沈野则扮演着温和的掌控者和偶尔帮凶的角色。 他总能及时化解可能弄乱装备的意外，但又默许甚至暗中配合着小官那些孩子气的、隐蔽的玩笑。
他看着小官眼底偶尔闪过的、得逞后飞快藏起的微光，看着黑瞎子后知后觉、抓耳挠腮的纳闷样子，觉得这准备物资的日常，竟也比许多惊险冒险更有趣。
夕阳西下时，一切基本就绪。 所有物资分门别类，该由沈野收起的都已收起，三人随身携带的必备小件也各自整理好。堂屋里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只是空气里多了几分蓄势待发的锐气。
黑瞎子冲了个澡，换回舒服的居家衣服，瘫在躺椅上，满足地叹了口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野子，哑巴，咱们定个日子？”
沈野看了看日历，又和小官对了个眼神。小官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三天后。”沈野拍板，“这三天，好好休息，调整状态。”
“得令！”黑瞎子举起手，做了个收到的手势，然后想到什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小官和面带微笑的沈野，小声嘀咕，“最后三天太平日子，可别再出什么‘意外’了啊……”
小官端起自己的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望向窗外渐浓的暮色，仿佛没听见。
沈野笑着摇头，指尖微动，堂屋角落的香炉里，那缕宁神的青烟似乎更悠然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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