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九日， 杭州市第二人民医院
冰冷的走廊里，医生最后通牒还在李莉耳边回响： “林女士的情况恶化得很快，肿瘤已经有压迫神经的迹象。
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准备手术。走医保，报销后自付不到十一万，你们最晚下周要准备好。”
十一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冰山，瞬间将赵美妮砸得瘫软在长椅上。
“十一万……我去哪里弄这十一万……”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她站起身，拉起李莉：“走，回家。” “妈？”李莉愣住了，“可是……外婆的手术费……”
“治不好了！”赵美妮猛地回头，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打断了她，“你没听见吗？十五万！
这只是开始！后续的化疗、医药费呢？我们现在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你让我拿什么去救？拿我的命吗？！”
她拽着李莉，几乎是拖着她往医院外走，嘴里还在怨毒地咒骂着：“她自己作的孽！
当初要不是她非要撺掇我去找李慢慢要房子，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吗？都是她活该！我没钱！我不管了！”
李莉被她拽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那也不能不救啊”，但话到嘴边，却化作了一声无力的沉默。
她能说什么呢？自己现在在咖啡店兼职，挣的那点钱连养活自己都够呛。
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母亲的冷血和放弃？ 在这个冰冷的现实面前，她连劝说的资格都没有。
李莉麻木地被母亲拖着走出了医院，她没有回家，而是挣脱了赵美妮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我……我去上晚班了。”
咖啡厅的员工更衣室里，李莉换上了制服，在穿上围裙前。她沉默了一会，掏出了手机，拿着手机手指颤抖着，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很久。
她想到自己当初在网上是如何恶毒地咒骂她的父亲，自己在咖啡店是如何讥讽她的施舍，从小到大如何在那个家里，一次次地排挤欺负她。
现在，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像一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回去求她吗？
一股强烈的羞耻和屈辱涌上心头。
她猛地将手机扣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
强打起精神，穿上围裙，走出了房门。
……
深夜十一点，李莉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出了咖啡店，晚班的疲惫和内心的绝望让她几乎要虚脱。
她走到公交站台下，深秋的夜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辍学吗？ 读的本就不是什么好学校，出来也找不到好工作，到头来还不是要打工？
还不如现在就全职，多打几份工！ 可是……真的要放弃吗？她才刚刚开始大学生活，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她不甘心，她也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像母亲和外婆那样，一辈子都陷在这个泥潭里。
就在她抱着膝盖，蹲在站台下，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一束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二手的宝马车停到了她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阿星那张带着“恰到好处”关切笑容的脸。
“莉莉，下班了？这么晚了还等公交啊？”他装作是碰巧路过，“正好我也刚办完事，上车，哥送你回学校。” 李莉犹豫了一下。
她真的很累，身心俱疲，连多走一步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终，她还是默默地拉开了车门。
车内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水味。
阿星一边开车，一边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哎，这人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莉莉你可是……”他没有把话说完。
李莉沉默着，将头转向窗外。
阿星见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真诚”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了，你外婆那病……可不能拖啊。
我一个远房亲戚前年也是这个病，就是因为没钱耽误了，最后人财两空……。”
“肺癌啊，治疗费用普通人家谁拿得出来？靠你现在咖啡店这点工资，得干到何年何月？” 李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莉莉，不是哥说你，”阿星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你条件这么好，真没必要受这份罪。
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你再考虑考虑？” 他拿出手机，点开几张照片递给李莉看。
照片上是几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孩，在KtV奢华的包厢里摆着姿势，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红色的钞票，
配文是“今晚又爆台啦”、“感谢x总的大方”。 “你看，”阿星指着照片，语气充满了煽动性，“这几个妹子，以前条件还不如你呢。
现在怎么样？轻轻松松月入好几万！小费都是现金，当天就能拿到手！救急最快了！”
他又切换了几张经过精心挑选和美化，KtV内部的照片，金碧辉煌，看起来确实很高档。
“环境也好，去的都是大老板，素质高得很。我哥们儿罩着的场子，没人敢乱来，就是陪着喝喝酒、唱唱歌、聊聊天的事儿，能有什么危险？”
看着李莉眼中那越来越浓的挣扎，阿星知道，是时候下最后一剂猛药了。
“要不这样，”他用一种充满“哥们义气”的语气说道，“今晚正好我那几个老板朋友也在那边玩，哥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就当去玩一圈，开开眼界。
要是觉得不合适呢，哥保证把你安全送回学校，怎么样？就当哥请你喝酒了，还能让你蹭顿好的夜宵。”
这个“只是去看看”、“就当去玩玩”、“我请客”的提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李莉早已不堪重负的心理防线。
去看看……也许……也许真的不像我想的那么坏？ 也许……真的能很快赚到外婆的手术费？
她犹豫挣扎了很久，脑海里闪过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外婆痛苦的咳嗽声……最终，所有的尊严、对未知的恐惧，都被对金钱的极度渴望所淹没。
她抬起头，看着阿星脸上那势在得的笑容，鬼使神差般地，轻轻点了点头。
“好……就……就去看看。” 阿星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狞笑，但立刻又被热情的笑容所取代。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城西那片灯红酒绿的区域驶去。
“这就对了嘛！放心，哥还能坑你？” 李莉麻木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街景，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地映照在她苍白而茫然的脸上。
内心深处，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一丝……破罐子破摔般的麻木。
自己或许正在迈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有什么关系呢，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乖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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