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骊山指挥部灯火通明。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映出姜芸的脸庞，她神色疲惫，却又异常冷静。在秦政的护卫下，她刚从泰山之巅下来，进入山脚的临时指挥所，第一时间便接通了与最高层的通讯。
屏幕的另一头，是国家的权力中心。
刘振国坐镇中央，他身边是几位头发花白、肩上将星闪耀的老者。每个人脸上都刻着风霜与威严，此刻却都神情凝重，注视着屏幕里的姜芸。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谁能想到，一场几乎要将整个华夏拖入灭族之战的妖族叛乱，最后会以这种方式收场——离谱。
泰山府君、代理人、神职、属官……这些尘封在古籍里的词汇，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上，并将决定这个国家与民族的未来走向。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姜芸的汇报结束，她做了总结，“白芷和毕方已经离开，它们会去联络华夏境内所有的妖王。下一个月圆之夜，它们会回到泰山之巅谈判。我的建议是，答应它们，和它们谈。”
“胡闹！”
一声暴喝在会议室里炸响。
脾气火爆的老将军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随之震跳。
“跟那帮畜生谈什么？它们杀了我们多少好儿郎？现在打输了，就想谈判？早干什么去了！”老将军双目赤红，显然想到了牺牲的战士，他咬着牙低吼，“依我看，就该趁它病，要它命！立刻组织第二次围剿，把这帮杂碎从我们的土地上彻底扫干净！一个不留！”
他的话语点燃了会议室里不少军方将领的情绪。是啊，凭什么？打不过就想和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张将军，稍安勿躁。”刘振国抬手往下压了压，制止了将要爆发的争论。他转向屏幕，声音低沉有力：“姜芸同志，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以国家特别行动研究员的身份，还是以……那个‘泰山代理人’的身份，向我们提出这个建议？”
这个问题很关键。前者是下属的建议，后者则是另一个层面的“通知”。
姜芸立刻明白了。
她挺直脊背，毫不犹豫地回答：“两者都是。”
“作为研究员，从成本和风险控制的角度看，这是目前避免更大规模流血冲突、代价最低的解决方案。”
“而作为泰山府君的代理人，我的神职赋予我的核心职责是‘平衡’。我必须为两族的共存，寻找一条可以走得通的出路。这不是我的选择，是我的责任。”
她停顿了一下，话语清晰地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且，这场谈判必须由我来主持。如果人类方拒绝谈判，或是在谈判桌上抱着赶尽杀绝的目的……我身上的神职，会自动判定人类方为‘破坏平衡’的一方。”
“到了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预测。”
“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整个泰山的力量，至少不会再站在我们这一边。”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刚刚还叫嚣着二次围剿的张将军也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这已经不是人类单方面处理一场“妖兽灾害”。这涉及到了一个刚从神话中苏醒的、规则层面的超自然力量。一旦处理不好，人类可能会失去对这片自古以来核心疆域的“神话定义权”，其后果无人敢想。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秦政身上。在场之中，只有他对这个层面的力量有最深刻的理解。
“我同意姜芸的看法。”秦政开口，让嘈杂的会议室安静下来。“这是一场危机，但更是一个机遇。”
他用了一个现代化的比喻，让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
“妖族这次血祭泰山，等于是一群人想越级上访，结果一脚踹开了沉睡的‘后台系统’。”
“而我们的人，姜芸，阴差阳错，拿到了这个系统的‘管理员权限’。”
“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这意味着什么？”秦政的声音抬高，“这意味着，我们将获得一个与妖族沟通、甚至是整合它们的官方渠道。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将这股桀骜不驯的超自然力量，纳入到我们主导建立的秩序框架之内。”
“这远比单纯的剿灭，意义重大得多。”
“各位将军，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现在既然有机会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为什么非要选择成本最高、后果最不可控的战争？”
秦政的话让那些原本主张强硬清剿的鹰派将领陷入沉思。
能谈，为什么非要打？能收编，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刘振国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重重点头，看向屏幕，做出了最终决定。
“好！那就谈！”
“具体谈判方案，由对策局牵头，联合外交、民宗、军方等所有相关部门，立刻开始拟定！我们的总目标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最广泛的统一战线！”
他的语气变得郑重，像是在下达一道历史性的命令。
“姜芸同志！”
“到！”姜芸下意识地挺身。
“从现在起，你将拥有一个新的身份和独立编制。你的任务，就是履行好你‘代理人’的职责，主持好这场世纪谈判！你需要任何支持，国家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你！”
“明白！”姜芸猛地并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通讯结束。
全息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姜芸紧绷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赵美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姜芸苦笑，声音透着虚弱，“刚刚接收的信息量太大，神魂消耗得厉害。”
她摊开手心，那只在关键时刻帮了大忙的皮克精，正躺在一个丝绒小袋子里呼呼大睡，发出细微的鼾声，稚嫩的脸上满是疲惫。
“它也累坏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秦政走过来问。
姜芸转头，看向窗外泰山巍峨的轮廓，那里，青黑色的神光还未完全散去。
“我回不去了。”她轻声说，“研究员的生活，彻底结束了。”
“刘主任刚刚给我发了新的指令。我的新办公室，就在泰山。从今天起，我将组建一个全新的部门——‘山海事务协调处’，专门处理未来所有与妖族相关的事务。那个赤狐少年，涂山苏，将会是我的第一个‘本地雇员’。”
她的语气里，有对过去身份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推着向前的茫然，和不得不扛起重担的坚定。
人生，从这一刻起，拐上了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
与此同时，白芷和毕方带回的消息，在顷刻间引爆了整个华夏大地。
那些隐藏在深山老林、穷乡僻壤中的妖族群落，彻底炸开了锅。
人类……愿意谈判？
一个人类女人，成为了泰山府君的代理人，还拿到了神职？！
开什么玩笑！
震惊、怀疑、愤怒、不屑……无数种情绪在各个妖族地盘上蔓延。
“假的吧？肯定是人类的阴谋！想把我们骗出去一网打尽！”
“白芷和毕方是不是被打傻了？居然会相信人类的鬼话？”
“泰山神职？呵，几千年都没动静了，现在冒出来一个人类代理人？骗鬼呢！”
“可……万一是真的呢？这可是泰山府君的名义啊！而且，白芷和毕方都是妖王，它们不至于拿全族开玩笑吧？”
争吵、质疑、谩骂……几乎在每一个妖族内部上演。这些刚刚觉醒宿慧的妖王们，在远古的记忆和现实的感受冲击下，顾虑重重。
但无论它们信与不信，一个前所未有的选择，确实摆在了所有妖族的面前。
一个月圆之夜后，泰山之巅。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是一场鸿门宴，有去无回。
不去，就等于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可能是唯一能和人类平等对话的机会，继续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东躲西藏，直到被彻底清剿干净。
一场关乎全华夏所有妖族未来命运的暗流，开始在不为人知的阴影里汹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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