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望北城还浸在残雪的清寒里，双生营的冻土却已透出松动的迹象。藤脉学堂的窗棂上，冰棱在晨光中融化，水珠顺着两生花的叶片滑落，滴在窗台上的赤豆种上——那是去年岁宴后，孩子们埋下的种子，此刻正顶着层薄雪，冒出点嫩白的芽尖，像在试探着触碰春天。
凌薇踩着融雪走到学堂后的菜圃，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望北城带来的草木灰。这些灰是用暖藤的枯枝烧的，混着灵泉水发酵了半月，是催芽的好肥料。她蹲下身，小心地拨开赤豆苗周围的冻土，将草木灰均匀地撒下去，指尖触到土壤的瞬间，能感受到底下细微的震动——是锁灵藤的根须在苏醒，正顺着地脉往这边蔓延。
“凌姑娘，您看这雪水！”张大叔扛着锄头从暖棚出来，老脸上沾着点泥星子，却难掩兴奋，“刚化的雪水混着藤脉的灵气，浇在菜地里，甜根的芽都冒半寸了！我估摸着，再过十天就能移栽，比往年早了半个月！”
凌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暖棚里的甜根苗果然舒展着新叶，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那是吸收了两界灵力的痕迹。“把焚天谷送来的‘地火粉’掺进移栽的土里。”她叮嘱道，“今年想在菜圃边缘种圈‘火绒草’，这草喜暖，得靠地火粉催着，既能当篱笆，又能防低阶魔物，一举两得。”
正说着，学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宝带着几个孩子跑出来，手里都捧着个小陶盆。孩子们的棉袄上还沾着墨痕，显然是刚上完课——藤脉学堂的早春课总是伴着耕种，让孩子们在翻土、播种里，感受土地的脉动。
“凌姐姐，我们的‘希望苗’发芽了！”小宝举着陶盆给她看，里面栽着株两生花的幼苗，冰蓝与赤金的叶片在晨光中格外精神，“先生说，这苗要对着望北城和焚天谷的方向各浇一次水，才能长得壮！”
旁边的焚天谷小弟子也举着自己的花盆：“我娘说，等它开花了，就用花瓣做书签，夹在《藤脉初解》里，能记牢所有草木的名字！”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凌薇忽然觉得，这些幼苗就像他们自己，一半扎根在望北城的泥土里，一半沐浴着焚天谷的光，在藤脉的滋养下，悄悄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模样。她接过小宝的花盆，往里面添了点草木灰：“等你们的希望苗长到窗台高，咱们就把它们移栽到学堂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藤脉的孩子种出的花，有多好看。”
午后，焚天谷的传讯符带着暖意送到。符纸是用冰火藤的纤维做的，韧性极好，上面的字迹带着异火的温度：“西境的冰火藤已抽出新枝，特选了最粗壮的五十株，让弟子们送往双生营，想在腐心窟外搭道‘新藤障’，既当屏障，又能给学堂的孩子们当‘实践课’的教具。另，谷中酿酒师新酿了‘春醒酒’，用初融的雪水和早樱花瓣发酵，送几坛给孩子们当开年礼。”
符纸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翘得老高，一看就知道是焚天谷主的手笔。凌薇将符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荷包，那里还躺着望北城送来的赤豆种，是今年的新种，颗粒比往年更饱满。
“去备车。”她对守在一旁的银甲卫说，“咱们去腐心窟那边看看，把新藤障的位置定下来。顺便告诉夜宸，让他带着孩子们去营门口接焚天谷的队伍，就说……有开年礼在等着他们。”
腐心窟外的空地上，积雪已大半消融，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沃土。锁灵藤的老藤上，新抽的绿芽正顺着岩壁往上爬，银花的花苞鼓鼓囊囊，像是随时会绽放。夜宸带着银甲卫们在丈量土地，玄铁刀插在地上当标记，刀身的冰蓝光晕与远处焚天谷弟子带来的异火符红光遥遥相对，在融雪的水汽里，晕染出一片温暖的虹光。
“新藤障就沿着这道岩壁搭。”夜宸指着腐心窟的入口，“让冰火藤在外围当骨架，赤豆藤在里面编织，再混些两生花的藤蔓，既能抗寒，又能净化魔气，还能让孩子们随时观察不同藤蔓的生长习性。”
焚天谷的弟子们已开始卸车，车上的冰火藤苗裹着保湿的苔藓，根须上还沾着西境的泥土。阿火抱着那坛春醒酒跑过来，酒坛上系着根红绸，绸子上绣着两界藤纹：“凌姑娘，夜大哥，这酒得埋在新藤障的地基下，谷主说，让藤根吸收了酒香，将来结的果实都带着清冽气，能醒神呢！”
孩子们围着酒坛欢呼，七手八脚地帮忙挖坑。小宝用小铲子铲土，动作笨拙却认真，小脸憋得通红；焚天谷的小弟子则用异火符在坑底烘了烘，免得冻土伤了酒坛；灵族的小姑娘们找来柔软的苔藓，垫在坛底当缓冲，细声细气地说着“轻点，别碰碎了”。
凌薇和夜宸站在一旁看着，暖光透过融雪的云层洒下来，落在孩子们忙碌的身影上，落在新栽的藤苗上，落在远处望北城与西境连绵的藤脉绿带上。她忽然想起刚结盟时，焚天谷主说过的一句话：“守护不是一代人的事，是藤生藤，蔓牵蔓，让每段新程上，都有接棒的人。”
此刻，看着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将酒坛埋进土里，看着银甲卫与焚天谷弟子合力竖起第一根藤架，看着锁灵藤的新芽在风中轻轻摇晃，她忽然懂了——所谓的永恒，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固守，而是像这藤脉一样，在每一个春天里，都愿意抽出新枝，愿意接纳新的力量，愿意带着过往的温暖，走向更远的地方。
夕阳西下时，新藤障的第一排藤架已立了起来。冰火藤的新枝缠绕着赤豆的卷须，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埋在地下的春醒酒，正透过土壤，将清冽的香气，悄悄送向每一条蔓延的根须。孩子们坐在藤架下，听夜宸讲当年大战影魔的故事，听焚天谷的修士说西境的奇闻，小脸上满是向往。
凌薇望着远处望北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次第亮起，与焚天谷的暖光在天际连成一线。她知道，这只是新程的开始——接下来，他们要在藤脉学堂教孩子们辨识更多的草木，要在腐心窟外种出更密的屏障，要让两生花的种子，顺着地脉，飘向更遥远的荒原。
但只要这些孩子还在，只要藤脉还在生长，只要望北城的赤豆与焚天谷的冰火藤，还在春天里并肩抽芽，这条路，就永远不会孤单。
晚风拂过新藤障，带着融雪的潮气与草木的清香。凌薇轻轻抚摸着一株两生花的幼苗，冰蓝与赤金的叶片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像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约定——关于守护，关于共生，关于在这片土地上，永远向着春天，永远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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