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使者是个瘦高文士,自称司马良。他被带上城墙时,眼睛一直在观察守军情况。
“尧相。”司马良拱手,不卑不亢:
“楚王殿下命我传话:洛阳遭劫,殿下心系社稷,特率军北上‘清君侧’,剿灭鬼臾余党。请开城门,迎王师入城。”
尧站在垛口边,看着城外三千楚军。军容整齐,装备精良,确实是精锐。“鬼臾已死,余党已清。楚王殿下的‘清君侧’,要清谁?”
司马良微笑:“自然是清那些趁乱窃据朝堂,挟持幼主之人。”
“指的是我?”
“尧相多虑了。殿下只说‘清君侧’,未指具体何人。”司马良话锋一转:
“不过,尧相现在以戴罪之身主持洛阳事务,确实……不合礼法。”
银羽按刀上前:“尧相乃先帝亲弟,自带帝王血脉,如何不合礼法?楚王仅是堂弟!鬼臾祸国时,楚王在哪?洛阳遭劫时,楚军在哪?现在鬼臾死了,来捡便宜?”
司马良面不改色:“楚王封地距洛阳八百里,得知变故即刻整军北上,已是神速。至于鬼臾祸国时……先帝在时,藩王无诏不得离封地,这是祖制。”
“那现在呢?”尧问,“楚王是奉了谁的诏?”
“天下动荡,幼主蒙尘,殿下以宗室之尊,挺身而出,何需诏书?”司马良说:
“尧相若真为社稷着想,当开城迎王师,共商国是。若执意阻挠……恐遭天下人非议。”
尧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说:
“你要知道,我虽暂时蒙冤,但我是先帝的弟弟,子玦的叔叔,楚王的堂兄!身上流着帝王之血。
请楚王殿下一个人进城,我与他面谈。若谈得拢,三千楚军可入城协助维持秩序。若谈不拢,楚王可安然离开,我绝不阻拦。”
司马良皱眉:“这……不合礼数。殿下万金之躯,岂可孤身入险地?”
“洛阳现在最缺的是粮食和秩序,不是兵。”尧说,“三千精锐入城,百姓会恐慌。而且——”他指了指城内:
“这里有雁门关来的五百骑兵,有洛阳守军残部两千,有刚刚组织起来的青壮民勇五千。真要打,楚王的三千人占不到便宜。”
司马良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尧掌握这么详细的数字。
“去回话吧。”尧说,“我在这里等。日落前,我要答复。”
司马良出城后,明镜低声问:“你真要让楚王一个人进城?万一他图谋不轨……”
“他不敢。”尧说,“楚王是聪明人。现在杀我,他会背上‘弑杀功臣’的骂名,失去民心。而且城外只有三千人,真要打,我们不怕。”
“那他想干什么?”
“试探。”尧走下城墙:
“试探我们的虚实,试探小皇帝的情况,试探能不能控制洛阳。
我们要做的,是让他知道,这里有人主事,没那么好吞。”
回到临时住所,孙邈已经在等着,脸色焦急:
“尧相,开仓放粮的事被几个老臣拦住了。他们说未经朝廷正式批文,擅自开仓是重罪。”
“谁拦的?”
“御史大夫郑阙,还有太仆周琨。”孙邈说:
“他们说是为朝廷法度着想,但我看……可能是受了某些人的暗示。”
“李桢的余党?”
“有可能。”孙邈压低声音:
“郑阙是李桢的门生,周琨的儿子娶了李桢的孙女。李桢被抓,他们怕被牵连,所以捣乱。”
尧想了想:“带我去粮仓。”
永丰仓外,十几个老臣和几十个家丁堵着门。郑阙站在最前,须发皆白,但腰板挺直:
“孙邈!没有朝廷批文,你开仓就是谋逆!”
孙邈正要争辩,尧走上前:“郑大人,朝廷现在瘫痪了,哪来的批文?”
“那就等朝廷恢复!”郑阙说:
“或者等楚王殿下入城主持大局。总之,这仓不能开!”
“等?”尧指着仓外聚集的百姓,他们眼巴巴看着粮仓:
“这些人已经饿了三天了。再等,就要饿死人了。郑大人,您是要法度,还是要人命?”
“法度就是人命!”郑阙寸步不让:
“今日为你开仓,明日就有人擅动国库,后日就有人私调军队!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好一个礼崩乐坏。”尧冷笑:
“鬼臾祸国时,您在哪?帝挚荒淫时,您在哪?现在百姓要饿死了,您站出来讲法度了?”
郑阙脸涨红:“你……你一个逆贼,有什么资格质问老夫!”
“就凭我是先帝的弟弟,就凭我救了洛阳。”尧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
“就凭我毁了献祭塔,杀了鬼臾。就凭我现在站在这里,没让这城里的人死光!”
百姓中有人喊:“尧相说得对!开仓!”
“开仓!开仓!”
呼声越来越高。
郑阙还要说,一个家丁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郑阙脸色变了,看了尧一眼,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
孙邈疑惑:“他怎么突然走了?”
尧看向街角,那里银羽刚刚收起刀。“有时候,讲道理不如亮刀子。开门,放粮。”
黄昏时分,楚王进城了。
只带了四个护卫,骑马从城门缓缓而入。他四十出头,面容清癯,穿着紫色王袍,腰佩长剑。
街道两侧,百姓围观,窃窃私语。
楚王直接来到尧的临时住所,尧在院中设了茶案,两人对坐。
“尧相,哥哥”楚王先开口,“多年未见,你憔悴了。”
“楚王你也是。”尧斟茶,“八百里疾行,堂弟你辛苦了。”
“为国事,不辛苦。”楚王接过茶杯,不喝,放在案上:
“开门见山吧,我要留在洛阳,辅佐幼主,重整朝纲。”
“以什么身份?”
“摄政王。”楚王说:
“帝挚无子,子玦年幼,我有资格摄政。”
“先帝遗诏呢?”
“鬼臾乱政,遗诏早不知去向。”楚王盯着尧:
“但宗室、大臣可以联名上表,请幼主下诏封我为摄政,这是惯例。”
尧喝了口茶:“我是先帝的弟弟,子玦的叔叔,比你更具优势,堂弟你想让我也联名?”
“你是救洛阳的英雄,你若联名,分量最重。”楚王说:
“作为回报,我可以赦免你之前的‘罪’,恢复相位,总领朝政。我们合作,稳定天下。”
“如果我不联名呢?”
楚王笑了笑,手指轻敲茶杯:
“那你就算是先帝的弟弟,也还是逆贼,我可以现在拿下你,以‘挟持幼主、祸乱朝堂’的罪名处死。
城外三千精兵,城内……应该也有愿意合作的人。”
“比如郑阙?”
“郑大人是忠臣,识时务。”楚王说:
“尧相哥哥,我不是鬼臾,我不想杀人。但有时候,不得不杀。”
院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多。
银羽从屋后走出,刀已出鞘。院门打开,明镜带着十几个士兵进来,围住院子。
楚王的四个护卫拔剑。
“堂弟。”尧放下茶杯:
“洛阳刚经历大劫,不能再流血了。你杀我,会失民心。我杀你,会引发内战。我们谁都不杀,谈个条件,如何?”
楚王看着周围的士兵,又看看尧:“什么条件?”
“第一,你留在洛阳,可以参政,但不能摄政。朝政由大臣共议,你有一票。”
“第二呢?”
“第二,赦免我‘逆贼’罪名的事,等幼主正式登基后,由他下诏。你不能代行。”
楚王皱眉:“这等于架空我。”
“第三,”尧继续说,“您城外三千军队,留一千在城外营地,其余撤回封地。
洛阳的防务,交给雁门关来的骑兵和本地守军。”
“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在我院里。”尧说:
“我也可以现在就‘清君侧’,说你勾结鬼臾余党,图谋不轨。你猜,百姓信你,还是信我?”
楚王脸色阴沉。
墙头突然传来声音:“不如听听我的建议?”
众人抬头,一个黑衣人蹲在墙头,蒙着面,声音嘶哑。
银羽刀指黑衣人:“你是谁?”
“鬼臾大人的‘暗桩’之一。”黑衣人跳下墙,落地无声:
“楚王殿下,尧相,你们争来争去,不如先解决共同的敌人?”
楚王警惕:“什么敌人?”
“吞噬者的残余部队。”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烧伤的脸:
“鬼臾死了,但他在各地还藏了不少力量。地脉枯竭还有二十天,他们会在这期间发动总攻。
目标不是洛阳,是九州所有大城——同时进攻,让人族首尾不能相顾。”
明镜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负责传递指令。”烧伤脸说:
“鬼臾死前,启动了‘末日协议’。各地潜伏的吞噬者单位,会在收到信号后同时暴动。信号发出的时间……是明晚子时。”
楚王看向尧:“他在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查查就知道。”尧盯着烧伤脸,“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因为我不想死。”烧伤脸说,“‘末日协议’一旦启动,所有知情者都会被灭口。我已经被追杀三天了。帮你们,换条活路。”
“信号从哪发出?”
“洛阳皇城废墟底下,有个密室。鬼臾在那里藏了传讯法器。”烧伤脸说:
“但密室有机关,需要两把钥匙同时转动才能打开。一把钥匙在鬼臾身上,应该已经毁了。另一把……”
“在哪?”
烧伤脸看向楚王:“在楚王殿下手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楚王怒道:“胡言乱语!本王从未见过什么钥匙!”
“您当然没见过,因为钥匙在您儿子手里。”烧伤脸说:
“鬼臾三年前就开始布局。他派人接近您世子,给了他那把钥匙,说是‘护身符’。世子一直贴身佩戴。”
楚王脸色煞白:“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送去的。”烧伤脸说,“现在,楚王殿下,您有两个选择:要么交出钥匙,阻止信号发出;
要么等明晚子时,九州大乱,您和您的封地,也会成为攻击目标。”
楚王跌坐回椅子,手在抖。
尧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许负说的“暗桩”是什么意思——鬼臾的棋子,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可能掌权的人身边。
“殿下。”尧说,“派人快马回封地,取钥匙。来得及吗?”
楚王算了算:“八百里……最快也要两天。”
“来不及了。”明镜说,“必须明晚子时前打开密室,破坏法器。”
烧伤脸说:“其实……还有一把备用钥匙。”
“在哪?”
“皇宫废墟,子玦小皇帝的寝宫床下,有个暗格。”烧伤脸说:
“鬼臾多疑,总留后手。但他没想到自己会死这么快。”
尧起身:“银羽,明镜,带人去皇宫。楚王殿下,请您的人协助。现在就去,务必在天亮前找到钥匙。”
楚王深吸一口气,点头:“好。但密室打开后,里面的东西,我要分一半。”
“分什么?”尧问。
“鬼臾藏的财宝、秘籍、还有……能控制吞噬者单位的方法。”楚王眼中闪过贪婪,“有了那些,我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烧伤脸突然笑了,笑声诡异:“楚王殿下,您真以为……鬼臾会留下控制方法?”
“什么意思?”
“意思是,”烧伤脸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密室里的,不是控制方法,是——”
他的头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从内部被撕裂。无数黑色触须从脖颈断口涌出,袭向最近的楚王。
银羽刀光一闪,斩断触须。但更多触须从烧伤脸体内涌出,瞬间把他变成一具扭曲的怪物。
“是陷阱!”明镜甩出符箓,“他本身就是信号触发器!快杀了他!”
怪物的触须扫向楚王,楚王拔剑格挡,但剑被触须缠住,脱手。
尧扑过去,把楚王推开,自己手臂被触须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黑色血液喷溅。
士兵们围攻怪物,但触须坚硬如铁,刀砍不断。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音传得很远。
“他在召唤同类!”明镜喊,“必须立刻杀了他!”
尧看着手臂的伤口,血是红的,但伤口边缘在发黑——触须有毒。
他想起许负的八卦玉玦。玉玦碎了,但……
胸口突然一烫。
不是八卦玉玦,是他自己的心跳,剧烈,灼热。手臂伤口的黑气,被某种力量逼出,化作黑烟消散。
地脉?不,地脉还在枯竭期。
那是……许负留在他体内的最后一点力量?
怪物冲向尧,尧不退反进,徒手抓住一根触须。触须瞬间枯萎,化作飞灰。怪物尖叫后退。
尧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淡淡金光流转。
他明白了。
许负把自己最后的意识,分成了三份:一份融入地脉,加速修复;
一份留在八卦玉玦,用来炸塔;
还有一份……留在了他这个持玦者体内。
为了这一刻。
“银羽,明镜,带所有人退后。”尧说。
“尧相!”
“退!”
众人退到院墙边,尧走向怪物,每一步,身上的金光就强一分。
怪物恐惧后退,但被院墙挡住。
尧伸手,按在怪物核心处。
金光爆发。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怪物像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融化,蒸发,最后只剩一地黑灰。
金光消散,尧跪倒在地,大口喘气。
楚王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尧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现在,楚王殿下,还想要密室里的东西吗?”
楚王沉默良久,摇头:“本王……只要活着离开洛阳就行。”
“那好。”尧撑着站起来:
“请您现在就出城,带着您的军队回封地。洛阳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那信号……”
“我们会处理。”尧说:
“但您要记住,今天的事,如果传出去半个字,我会亲自去您封地拜访。明白吗?”
楚王点头,带着护卫匆匆离开。
银羽扶住尧:“你的伤……”
“没事。”尧看着满地黑灰,“快,去皇宫找钥匙。我们只剩一天时间了。”
远处,洛阳城的夜色中,传来更多非人的尖啸。
烧伤脸没说谎,他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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