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上午九点,天津海河边“盐坨祠”遗址。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荒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露水。沈砚之、周晓阳、孙大勇与冯建明带领的技术小组一行八人,再次来到了这片看似寻常的废墟。
外围的暗哨看到他们,从隐蔽处现身,向冯建明敬礼汇报:“报告冯组长,昨夜一切正常,无任何人接近遗址。”
“继续警戒。”冯建明点头,转向沈砚之,“从你们上次离开后,我们每天派人巡查三遍,所有进入痕迹都做了记录,没有异常。”
沈砚之环顾四周。废墟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荒凉,只有几段残墙和满地碎砖。但谁能想到,就在这片地下,埋藏着“义安社”百年的核心秘密。
众人来到伪装过的地下入口。冯建明亲自移开掩盖物,露出那个黑洞洞的竖井。手电光下,石阶湿滑,向下延伸进黑暗。
“我和晓阳、大勇下去,其他人留在上面警戒。”沈砚之做出安排,“冯组长,你在上面统筹。如果两个小时内我们没有发出信号,就按应急预案处理。”
“明白。”
沈砚之第一个走下台阶,周晓阳和孙大勇紧随其后。手电光切割开地下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的陈旧气味比上次更加浓重。墙壁上的壁画在光束中若隐若现,描绘的河神祭祀场景仿佛在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很快,他们来到第一层平台。右侧岔路尽头的储藏室仍保持原状,左转则通往档案室和那个打不开的核心石门。
“直接去档案室。”沈砚之决定,“重点搜查书案及其周围区域。既然白绢是从书案暗格里发现的,那么‘祠守印’很可能也藏在附近。”
档案室内,樟木箱和铁皮箱仍整齐摆放,上面覆盖的灰尘显示近期无人动过。中央的红木书案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桌面上的文房四宝和黄铜烛台还保持着原样。
沈砚之走到书案后,重新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桌面光滑,除了墨渍和纸张压痕,没有其他印记。他试着再次拉动抽屉——仍然锁着。
“晓阳,再试一次开锁。注意看锁具内部是否有夹层或机关。”
周晓阳拿出专业的开锁工具,小心翼翼地操作。这次他更加细致,不仅尝试开锁,还用细铁丝探查锁孔内部结构。
“这个锁确实不一般。”周晓阳边操作边说,“内部有多重簧片,还有……好像有个小空腔,但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沈砚之蹲下身,从下往上观察书案底部。底部是实木板,雕刻着简单的回纹装饰,没有什么特别。但当他的手摸到书案背板时,感觉到一个微小的凸起。
“手电。”
孙大勇将手电照过去。在书案背板与侧板的接缝处,有一个几乎与木头同色的小木钮,直径不到一厘米,若不仔细触摸根本发现不了。
沈砚之轻轻按压木钮。没有反应。他试着左右旋转,木钮微微转动,但似乎卡在某个位置。他加大力度,顺时针旋转约九十度时,听到“咔”的一声轻响。
几乎是同时,周晓阳低呼:“锁孔通了!”
书案正面最上层的抽屉锁孔里,掉出了一小团蜡状物。周晓阳用镊子夹起来,在灯光下观察:“是封蜡,里面好像包裹着东西。”
沈砚之接过,小心剥开封蜡。里面是一个比黄豆略小的青铜圆柱,圆柱一端刻着精细的纹路。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印章的印钮!
“这不是完整的印章,只是印钮。”沈砚之将青铜柱放在掌心,“印身可能还在别处。”
他再次仔细检查那个掉出封蜡的锁孔。锁孔内部现在畅通了,但似乎比普通锁孔深一些。沈砚之将印钮倒过来,尝试将其塞入锁孔——严丝合缝!
“这不是开锁的工具,而是……”他轻轻旋转印钮,听到书案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
突然,书案侧面的一块雕花板向内凹陷,弹出一个扁平的暗格。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完整的印章。
印章高约五厘米,材质是上等的田黄石,印钮雕刻成一只盘卧的麒麟,栩栩如生。印面呈正方形,边长约三厘米,刻着四个复杂的篆字。沈砚之小心取出印章,在灯光下辨认:“祠……守……之……印。”
“祠守印!”周晓阳激动道,“找到了!”
沈砚之没有立即兴奋,而是仔细端详印章。印身温润,包浆自然,显然是经常使用的老物件。印面文字笔画深峻,刀法古朴,绝非近代工艺。
他将印面对准一张白纸,轻轻按压。纸上清晰地留下“祠守之印”四字,字体端庄稳重,自有一股威严。
“这就是开启石门的钥匙之一。”沈砚之将印章小心包好,“但如何使用?白绢上说‘以祠守印按压云纹中心’。可石门上的云纹中心是那个钥匙凹槽,已经被‘云龙钥’占用了。”
“也许需要在特定时间,将印按在云纹的特定位置?”孙大勇猜测。
沈砚之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对。如果只是按压,为什么需要完整的印章?印钮加印身?这更像是某种身份认证——需要持有完整的‘祠守印’,证明你是被认可的‘祠守’。”
他想起了韩山。作为天津总祠的“祠守”,韩山应该持有这枚印章。但韩山被捕时身上没有,说明他要么提前藏起来了,要么交给了别人。
“听涛生”知道印章在这里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沈砚之,而要让他自己寻找?是又一次测试,还是另有深意?
“先收好印章。”沈砚之将印章放入特制的绒布袋,贴身收藏,“我们再检查一下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遗漏。”
三人将档案室又仔细搜查了一遍,包括每个箱子的夹层、墙壁的每一块砖石、甚至地面的每一寸。除了发现几封更早期的密信外,没有其他重要发现。
最后,他们来到那扇核心石门前。石门依然紧闭,表面光滑,只有那个钥匙凹槽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沈砚之将“云龙钥”插入凹槽,依然纹丝不动。他试着用“祠守印”按压石门其他位置,也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必须等到夏至日,按照特定方法操作。”周晓阳总结道。
沈砚之点头,但目光没有离开石门。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道门背后不仅有“义安社”的百年秘密,可能还关乎更重大的事情。那个微弱的机器运转声、温度变化、金属反射信号……这些都不像是普通的档案或财宝库。
“上去吧。”沈砚之最后看了一眼石门,“我们还需要更多准备。”
返回地面时,已是上午十一点。阳光穿透晨雾,洒在废墟上。冯建明迎上来,看到沈砚之的表情,知道有所收获。
“找到印章了。”沈砚之简单说道,“但如何使用还需要研究。另外,我需要你安排一件事。”
“你说。”
“从今天起,在遗址周围半径五百米内,设置无线电监测点。”沈砚之神色严肃,“我怀疑,地下那个运转的设备可能是某种无线电装置。如果它在发送或接收信号,我们就能捕捉到。”
冯建明眼睛一亮:“好主意!我马上去办。”
返回指挥部的路上,沈砚之一直在思考。如果地下真有无线电设备在运转,那么它在和谁通讯?“听涛生”?海外势力?还是其他潜伏的“义安社”成员?
更重要的是,如果设备需要电力,它的电源是什么?电池不可能维持这么久,除非有外部供电或者自发电装置。
回到指挥部,沈砚之立即召集技术小组开会。他将发现“祠守印”的情况做了通报,然后重点讨论地下设备的可能性。
“冯组长,你们上次探测到的低频振动,能否分析出具体频率?”沈砚之间。
负责技术的小刘调出记录数据:“频率大约在50赫兹左右,非常稳定,振幅很小。这很像是……交流电动机的运转频率。”
“50赫兹,这是工业用电的标准频率。”沈砚之眉头紧锁,“地下有电动机在运转?驱动什么?通风机?发电机?还是其他设备?”
“如果真有电动机,那肯定需要电力。”小刘分析,“要么连接了外部电网——但这不可能,我们查过这一带的电力线路,没有通向遗址的电缆;要么有自备发电机。”
孙大勇插话:“发电机需要燃料,不可能运转百年。”
“除非……”周晓阳忽然想到什么,“除非是某种特殊能源。比如,水力?”
所有人都看向周晓阳。海河就在遗址不远处,如果利用水力发电……
“完全有可能。”沈砚之站起身,走到天津地图前,“‘盐坨祠’旧址就在海河边,当年是漕运盐务的重要节点。如果‘义安社’在修建地下建筑时,秘密引了河道支流或地下水,利用水流驱动涡轮发电,理论上可以长期维持。”
他指向地图上的海河河道:“我们需要查清楚,这一带的地下水位和河道历史变迁。也许有一条我们不知道的地下水流,正好经过遗址下方。”
冯建明立即安排:“我这就联系水利局和地质队,调取这一带的水文地质资料。”
会议结束后,沈砚之独自留在会议室。他摊开笔记本,开始整理所有线索:
“祠守印”已找到,但使用方法不明。
地下可能有水力驱动的发电设备,为某个装置供电。
那个装置可能是无线电设备,持续发送或接收信号。
“听涛生”的真实身份仍是谜。
海外势力“华东复兴会”已介入,可能在天津有人员活动。
赵光华现身天津,目的不明。
夏至日开启石门,需要特定时辰和条件。
石门后可能有关于苏曼卿下落的线索。
这些线索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图景,而夏至日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节点。
下午两点,冯建明带来了水利局的初步回复:“根据历史资料,‘盐坨祠’旧址下方确实有一条废弃的地下河道,是晚清时期为引水制盐开挖的,后来因为海河改道而逐渐干涸。但1950年初的地质勘察显示,那条河道在雨季仍有少量渗流水。”
“渗流水量能否驱动小型发电机?”沈砚之间。
“理论上有可能,如果水流落差足够大的话。”冯建明回答,“我们准备派勘探队下去看看,但需要时间准备设备。”
“要快,但也要隐蔽。”沈砚之叮嘱,“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我们在调查地下河道。”
下午三点,周晓阳急匆匆走进会议室:“沈工,监测组有发现!”
沈砚之立即起身:“什么发现?”
“在遗址东侧约三百米处的一个废弃仓库里,我们发现了这个。”周晓阳将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放在桌上。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台老式的德制“哥利亚”短波收音机,体积不大,但保养得很好。更重要的是,收音机的调谐指针固定在一个频率上:7.235兆赫兹。
“这个频率……”沈砚之立即调出无线电监测记录,“是我们之前监测到的异常信号频率之一!”
“对,而且收音机是温热的,显然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周晓阳神色严峻,“仓库里还有简易的生火痕迹——铺盖、干粮、水壶,但人已经不见了。我们到的时候,炉子里的炭火还没完全熄灭。”
沈砚之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人在遗址附近监听无线电!监听谁?是监听他们的行动,还是在接收地下设备发出的信号?
“立刻搜查周围区域,但不要打草惊蛇。”他命令道,“如果对方是专业人士,可能已经察觉我们发现了那个据点。”
“会不会是赵光华的人?”孙大勇问。
“有可能,但也可能是海外势力的人。”沈砚之思索着,“赵光华在天津出现,然后我们在遗址附近发现监听点,这两者之间很可能有关联。”
就在这时,指挥部外传来汽车刹车声。一名公安同志匆匆进来:“沈砚之同志,有您的加急电报,上海来的。”
沈砚之接过电报。电文简短:“鬼灯再现,昨夜黄浦江沉一货船,船主失踪。另,截获加密信号指向天津,频率7.235,内容待破译。王振华。”
7.235兆赫兹!正是那台收音机调谐的频率!
沈砚之的心脏猛地一跳。上海和天津之间,通过这个频率联系。而“鬼灯”和沉船事件再次发生——这是警告,还是某种信号?
他立即回电:“天津亦发现该频率监听点。加强沪上监测,注意安全。沈。”
电报发出后,沈砚之陷入深思。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复杂。不仅“义安社”内部有分裂,海外势力介入,现在连上海的诡异事件也与天津的发现直接关联。
那个在遗址附近监听的人,现在在哪里?他听到了什么?又向谁报告了?
黄昏时分,勘探队传来消息:在遗址地下约十二米处,探测到明显的水流声,流速和流量都超出预期。更惊人的是,他们还探测到了金属管道的存在——似乎是一条引水管道,从海河方向延伸过来。
“果然有水力系统。”沈砚之看着勘探报告,“那个运转的设备,很可能就是由这套水力系统驱动的发电机供电。”
“要不要掘开看看?”冯建明问。
“暂时不要。”沈砚之摇头,“距离夏至还有两个月,如果我们现在破坏地下结构,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而且,打草惊蛇。”
他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晚加强遗址周围的巡逻,特别是那个废弃仓库附近。如果监听者回来取东西或继续监听,我们就能抓住他。”
夜幕降临,天津城华灯初上。沈砚之站在指挥部二楼窗前,望着远处的海河。河面上船只灯火点点,与岸上的灯光交相辉映。
这座城市看似平静,但地下和暗处,各方势力正在角力。而他,正处在风暴的中心。
口袋里,“祠守印”沉甸甸的。这枚小小的印章,承载着百年的重量和秘密。而在两个月后的夏至日,所有的重量和秘密,都将迎来揭晓的时刻。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步步为营,应对可能来自各方的威胁和陷阱。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九下。夜色深沉,天津渐渐沉睡。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人影悄悄走近海河边的一处废弃码头。他点亮一盏绿色的灯笼,挂在码头的木桩上。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发出幽幽的光。
那是“鬼灯”。
人影在灯笼旁停留片刻,将一个防水的油纸包投入河中。油纸包顺流而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做完这一切,人影迅速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河面上,只有那盏绿色的“鬼灯”还在摇晃,像一只不眠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城市的暗夜。
指挥部里,沈砚之接到巡逻队的报告:“发现绿色灯光,在遗址下游约两公里的废弃码头。”
他立即走到地图前,标记出位置。那个码头,正是当年“盐坨祠”运送盐货的主要码头之一。
“鬼灯”出现在天津了。
这不是巧合。
沈砚之知道,对方的行动正在加快。而夏至日之前的这两个月,将不会平静。
他拿起电话:“接北京,我要直接向李处长汇报。”
夜更深了。天津在沉睡,但有些人注定无眠。
而在城市的另一处,赵光华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戴着耳机,仔细调整着收音机的频率。耳机里传来经过加密的“嘀嗒”声,他快速记录着,然后在密码本上查找对应文字。
译出的电文只有五个字:“月圆,老码头。”
赵光华看着这五个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关掉收音机,走到窗边,望向夜空中接近圆满的月亮。
明天就是农历三月十五,月圆之夜。
好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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