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南熏门。
城门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外,原本连绵十数里的金军大营,此刻只剩下一片狼藉。被烧毁的攻城器械冒着呛人的黑烟,撕裂的营帐如同肮脏的破布,在寒风中无力地翻卷。数不清的伤兵被遗弃在原地,他们的哀嚎声与乌鸦的聒噪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凄凉的悲歌。
门内,戒备森严。
一队队宋军士兵手持长枪,警惕地盘查着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战后的汴梁,并没有因为金军的退去而放松警惕,反而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胜利,而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紧张氛围之中。
一队规模不大的商队,正缓缓排在进城的队伍中。
这支商队看起来毫不起眼,十几辆装满了布匹绸缎的马车,几十个风尘仆仆的伙计,一切都与寻常的行商无异。
守城的军官拿过领头管事递上来的通关文牒,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文书上的印信齐全,来路清晰,是河北路一家颇有名望的大商号。
“过去吧,过去吧!”
军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现在城里最要紧的是防备那些趁乱作祟的地痞流氓,对于这些能给死气沉沉的汴梁带来些许活水的商贾,他没工夫细查。
商队缓缓驶入城门。
在其中一辆看起来最普通的马车里,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掀开一道缝隙。
王伦的视线,投向了这座名动天下的大宋都城。
没有想象中的雕梁画栋、锦绣繁华,映入眼帘的,是一种战后特有的萧索与压抑。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有几家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与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仿佛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随时会再次降下灾祸。
街角巷尾,随处可见正在修补的断壁残垣,一队队盔甲鲜亮的巡逻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走过,他们警惕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路人,让本就凝滞的空气,又添了几分肃杀。
“变了,全变了。”
坐在王伦对面的杨志,看着窗外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这里曾是他飞黄腾达的地方,他曾是这里的殿帅府制使,身披官袍,手握权柄,是无数人艳羡的对象。可如今,他却以一个“反贼”的身份,藏身于这狭小的马车之内,重归故地。
“山主请看,”杨志压低了声音,手指着窗外,“那一片,是御街,直通皇城。寻常时候,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现在却……”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份失落与感慨,却是不言而喻。
王伦没有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将这座城市的伤痕与脉搏,一点点地记在心里。
他能感受到,在这片压抑的表象之下,涌动着一股暗流。那是恐惧、是茫然,也是一丝丝因为金军退去而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火苗。
而这一切,都将因为他的到来,被彻底改变。
与此同时,商队斜对面的一家茶楼二楼,雅间的窗户被推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朱贵眯着眼,默默注视着王伦所在的那辆马车,缓缓驶过街口。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但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山主亲至!
这四个字,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意味着,梁山泊的棋局,终于要在这大宋的心脏地带,落下最关键的一子!
一名伙计打扮的夜枭营探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禀报:
“掌柜的,王家布庄到孙羊正店沿线,所有盯梢的暗哨都已处理干净。负责那一片巡逻的陈都头,已经领了咱们的‘孝敬’,一个时辰内,不会有官兵过去。”
朱贵点了点头,没有回头。
“告诉朱俊,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山主在汴梁的这段日子,整个夜枭营都给我把眼睛瞪到最大!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我拿他是问!”
“是!”
探子领命,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朱贵将窗户合拢,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他胸中的那团火。
掌控一城之脉络,为君王扫平前路。
这,便是他朱贵的价值!
……
商队在城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四海通”的大型绸缎庄后门。
一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掌柜,早已等候在门口。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亲自引着王伦、杨志等几人,穿过堆满货物的仓库,进入了一处极为隐蔽的独立庭院。
庭院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样样精致。更重要的是,这里看似寻常,实则布满了通往城中各处的暗道,是夜枭营在汴梁城内最核心的据点。
进入一间雅致的书房,朱贵带着一个面容更显年轻,但眼神同样精悍的青年,快步上前,对着王伦便要大礼参拜。
“都是自家兄弟,免了这些虚礼。”
王伦摆了摆手,直接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目光落在了朱贵和那个青年身上。
“这位就是你那能干的侄儿,朱俊吧?”
朱俊心头一跳,他没想到山主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激动得脸庞微红,躬身道:“小人朱俊,参见山主!山主运筹帷幄,决胜河北,大破金狗,实乃我汉家百姓之幸!”
王伦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不喜欢听这些恭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直奔主题。
“说说吧,李纲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朱贵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密报,双手呈上。
“回山主,金军撤退之后,李相公便成了这汴梁城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今日三次登上城墙,亲自指挥修补城防,安抚伤兵,犒赏将士,手段雷厉风行,已经将整个汴梁的军政大权,牢牢抓在了手里。”
王伦展开密报,上面的内容比朱贵说的更加详尽。
“他还拒绝了所有官员的拜访,包括新任宰相耿南仲,还有宫里派去的数拨太监,全都被他挡在了府门之外。”朱贵补充道,“他只对外放出了一句话。”
王伦抬起头。
朱贵深吸一口气,学着探子传回来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说,他要等的人,是燕王。”
书房内,一片安静。
杨志的神情变得愈发复杂。他和李纲,曾是同殿为臣的同僚,虽政见不同,却也佩服对方的骨气。他没想到,如今再会,竟会是这般光景。
王伦看着密报上“等燕王”三个字,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个李纲,倒是有趣。
他不是在等“王伦”,而是在等“燕王”。
一字之差,意味深长。
这是在提醒王伦,你如今的身份,是大宋朝廷册封的异姓王,而不是梁山泊的贼寇头子。他李纲要见的,是大宋的“燕王”,而不是朝廷的“反贼”。
这是在划定君臣的界限,也是在试探王伦的态度。
“有点意思。”
王伦将密报随手放在桌上,抬眼看向身旁的杨志。
“杨兄弟,你曾与他同朝为官,对他也算了解。你说,咱们是直接去李府登门拜访,给他一个惊喜呢?还是摆足了‘燕王’的架子,请他来咱们这个‘贼窝’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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