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裹着玉帝往凡间坠的时候，那道苍老的声音又响了——不是从虚空中来，是直接钻到他神魂里，像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玉帝，你且驻足。”
是青色光晕里的道祖，声音还是那样温和，可落在玉帝耳里，比刚才那道废他修为的金光还疼。他那点残存的灵力根本撑不住，“噗”地摔在云阶上，布衣磨破了膝盖，渗出血来。这台阶他走了三千年，从前都是仙娥引路、众神跪拜，如今却像块烧红的铁板，烫得他连爬都爬不起来。
“道祖……”他抬头，满脸血污，昔日的威严碎得连渣都不剩，只剩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那三道人影，“还要问什么？臣的修为废了，帝位没了，再过片刻就要滚去凡间受苦，难道连这点体面，都不给臣留吗？”
“体面？”白色光晕里的道祖笑了，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只有惋惜，“你勾结邪皇，引心魔入体，害死多少天兵天将，毁了多少仙府圣地，如今倒要跟我们说道体面？”
“邪皇？心魔？”玉帝突然疯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嘴角的血沫子沾在下巴上，活像个疯癫的野狗，“是！朕是勾结了邪皇！朕是入了魔！可你们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道祖，你们知道朕有多难吗？”
他猛地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虚空中的三道人影，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三千年！朕当了三千年玉帝！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批阅奏折，处理三界琐事，不敢有半点懈怠！可那又怎么样？修为卡在准圣境三千年，连个门槛都摸不到！你们说的至高之境，到底在哪？”
孙悟空抱着林凡，站在不远处，没说话。他看着眼前这疯癫的玉帝，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他想起当年自己大闹天宫，也是觉得玉帝不配坐那把椅子，可今日才知道，这椅子背后，竟还有这么多的无奈。
“朕不甘心啊！”玉帝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全是绝望，“凭什么你们生来就能触摸大道？凭什么这小子（他指着孙悟空怀里的林凡）年纪轻轻就能引动你们的意念？凭什么朕兢兢业业三千年，却连突破的希望都没有？”
虚空中，三道人影沉默了。青色彩光轻轻晃动，像是在叹息。
“后来……邪皇来了。”玉帝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也变得涣散，像是在回忆什么，“他说，他能帮朕突破，能让朕达到你们那样的境界……他说，只要朕帮他拿到林凡身上的鸿蒙紫气，他就传朕无上功法……”
“朕知道他是反派，朕知道他不安好心！”他突然又激动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扯着，“可朕忍不住啊！那是至高之境！是朕梦寐以求的东西！心魔？哼，从朕想突破的那天起，心魔就已经在朕心里扎了根！邪皇不过是……不过是推了朕一把！”
“所以你就引叛军入天庭，就想杀了林凡，就想把三界搅个天翻地覆？”黄色光晕里的道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
“是！”玉帝抬头，眼神里竟有了一丝疯狂的决绝，“朕以为，只要拿到鸿蒙紫气，只要突破了，就算你们知道了，也不能把朕怎么样！毕竟，朕是天庭的玉帝，是你们选出来的……可朕没想到，你们竟真的会为了一个小子，废了朕的修为！”
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可笑吗？朕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三千年的努力，三千年的隐忍，全白费了……”
虚空中，三道人影又沉默了。风卷着云，掠过废墟，卷起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可悲的帝王默哀。
孙悟空抱着林凡，悄悄收紧了手臂。他看着玉帝，心里那点快意彻底没了。是啊，玉帝可恨，可他也可怜。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境界，把自己逼成了魔，最后落得这般田地，到底值不值得？
“玉帝，”青色光晕里的道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可知，至高之境，从不是靠外力得来的？”
玉帝愣住了，抬头看着那道人影，眼里满是迷茫。
“大道三千，皆可成圣。”白色光晕里的道祖接话，“可最根本的，是本心。你一心求境，却忘了初心，心魔自然趁虚而入。邪皇不过是诱因，真正让你堕魔的，是你自己的执念。”
“执念……”玉帝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涣散，“朕的执念……”
“你今日之果，皆是你昨日之因。”黄色光晕里的道祖轻轻叹了口气，“废你修为，贬你入凡间，不是惩罚，是给你一个机会。三世轮回，尝尽人间疾苦，若你能悟透‘执念’二字，若你能找回初心，尚可重返天庭，若不能……”
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可谁都明白，那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玉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风把他的布衣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污，可那双迷茫的眼睛，却渐渐清明起来。他看着虚空中的三道人影，又看了看孙悟空怀里的林凡，突然笑了，这次的笑，没有疯狂，只有释然。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朕……明白了……”
他突然朝着虚空中的三道人影，深深鞠了一躬，不是帝王对道祖的恭敬，是一个迷途知返的凡人，对指引者的感激。
“谢道祖指点。”他抬起头，眼神里再没了怨恨，只剩平静，“三世轮回，朕认了。若朕能悟，定当重返天庭，弥补今日之过；若不能……便让朕魂飞魄散，也算是对那些死去的天兵天将，有个交代。”
说完，他转身，朝着凡间的方向走去。没有灵力，没有随从，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坚定。风卷着云，跟在他身后，像是在为他送行。
虚空中，三道人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罢了。”青色光晕里的道祖轻轻叹了口气，“给他一个机会，也给天庭一个机会。”
“只是……”白色光晕里的道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邪皇既已现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诱惑玉帝，目的是林凡身上的鸿蒙紫气，如今玉帝失败，他定会亲自出手。”
黄色光晕里的道祖看向孙悟空怀里的林凡，语气也变得严肃：“悟空，此子身上的鸿蒙紫气，乃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缕紫气，是邪皇突破至高之境的关键。往后，你定要护好他，不可再让他陷入险境。”
孙悟空连忙点头：“道祖放心！俺老孙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邪皇伤他分毫！”
三道人影点了点头。青色光晕开始变淡，接着是白色，最后是黄色。它们在虚空中停留了片刻，像是在最后看了一眼林凡，又看了一眼远去的玉帝，然后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那股凌驾于天地之上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了。
废墟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孙悟空抱着林凡，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玉帝走了，三清道祖的意念也散了，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邪皇还在暗处，那个黑影还没现身，林凡身上的鸿蒙紫气，就像一块肥肉，吸引着无数的豺狼虎豹。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林凡。小家伙还没醒，脸色依旧苍白，可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后颈那道黑色印记，不知何时又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小子，”孙悟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可他不怕。当年他一个猴子，敢大闹天宫，如今有了要护着的人，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
他抱着林凡，转身，朝着花果山的方向飞去。金色的光芒，再次划破天际，这次没有血痕，只有坚定。
只是，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废墟深处，一道黑色的雾气，正缓缓凝聚成型。雾气里，隐约能看到一张狰狞的脸，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孙悟空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邪皇大人……”黑影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谄媚，“玉帝已经贬入凡间，三清道祖的意念也散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
黑影说完，化作一缕黑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而孙悟空抱着林凡，还在朝着花果山的方向飞。他以为，只要回到花果山，就能暂时安全，可他不知道，那道黑影，已经把主意打到了花果山的头上。
三清道祖没有亲自清理门户，可邪皇的爪牙，已经伸了过来。
花果山的桃子，还在等着他们。可等着他们的，还有一场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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