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病房。
只余一盏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左桉柠醒来，喉咙一阵干渴。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逐渐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小腹处隐隐传来的钝痛。
她偏过头。
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顾音涯正靠在床边的单人沙发椅上。
他闭着双眸，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他居然还在这里。
左桉柠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目光投向床头柜上的水杯。
她慢慢地抬起手臂，试图去够那个杯子。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杯壁时。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腕。
左桉柠心头一跳，愕然抬眼，对上了一双深邃清醒的眼眸。
顾音涯将她的手轻轻擒住，重新塞回了温暖的被子里。
左桉柠看着他，他哪里有一丝睡意？
他一直在假寐，根本就没睡。
“我……”
左桉柠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几乎发不出声。
顾音涯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水壶，重新倒了一杯温水。
他试了试温度，然后才端着杯子回到床边。
他没有直接把水杯递给她，而是侧身坐在了床沿。
下一刻，伸出结实的手臂，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谨慎，穿过她的颈后和膝弯。
他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半抱半扶地揽了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肩侧。
这突然的亲密让左桉柠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就想挣脱。
“别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喙：
“手术是微创，但里面也有伤口，乱动容易牵扯到。”
她停止了挣扎。
左桉柠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腹部那细微的痛感。
顾音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才将水杯稳稳地递到她的唇边。
左桉柠垂下眼帘，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唇，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细细地抿着温水。
病房里一片寂静。
他维持着这个环抱她的姿势。
顾音涯看着她细细吞咽的小模样，心里不由的一柔。
这难得的、近乎温柔的静谧，与他平日里的强势冷漠截然不同。
左桉柠抬起眼帘，偷偷打量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壁灯的光线，减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
也许是这夜晚太过安静。
她鬼使神差地，轻声开口：“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顾音涯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眸看她，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左桉柠继续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外界都传闻顾总冷面无情……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你心里……很温柔。”
她的话音落下，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
左桉柠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问出了口，她的声音很轻：
“你……也有个妹妹吧？”
她感觉到揽着她的手臂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
左桉柠回忆起。
她之前偶然在顾家老宅，看到了一张精心摆放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的顾音涯比现在年轻许多，眉眼间还没有如今这般沉郁。
他站在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身边，手臂自然地搭在女孩肩上。
看着镜头的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宠溺和温暖。
那份专注和柔情，与她认知中的顾音涯判若两人。
可她也隐约听说过，顾家那位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很多年前就因为一场意外离世了。
她仰起头，看向顾音涯的眼睛：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把我留在身边，对吗？
因为我是‘死而复生’……
而你希望，她也能够死而复生。”
她的话，瞬间打破了病房内虚假的平静。
顾音涯周身那片刻的柔和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他凝视着她，眼神复杂难辨，里面翻涌着被她触及的禁忌。
左桉柠声音带着哽咽，继续说了下去，像是在对他宣判，也像是在凌迟自己的心
“但是……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会对我做出这种事……”
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只会怀上一个人的孩子……”
她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是她不想承认自己是左桉柠。
而是她没办法再做左桉柠了。
她要怎么面对夏钦州……
听着她的话。
顾音涯那双眸子，已然结冰。
他缓慢地松开了原本环抱她的手臂。
任由她无力地跌回枕上。
牵扯到伤口，左桉柠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他站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然后，他俯下身。
一只手，猛地扼住了她脖颈。
左桉柠瞬间感觉肺部空气被抽空，脸上血色褪尽。
他凑近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字字淬毒：
“你以为……你算什么？”
他手指微微收紧，感受着她脆弱的喉骨在自己掌下颤抖。
“我顾家的事，也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他看着她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忍的弧度：
“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纵容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敢来过问我的事了，是吗？”
病房门被撞开，秦未辰冲进来。
他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脸色骤变。
一个箭步冲上来，用力去掰顾音涯的手：
“顾音涯！你疯了，松手！她刚做完手术！你想杀了她吗？”
顾音涯在被秦未辰拉开的瞬间，顺势松了手。
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只有那双眸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戾气。
左桉柠像破败的娃娃，瘫软在病床上，眼前阵阵发黑，脖颈上清晰的指痕触目惊心。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却感觉氧气怎么也吸不进肺里。
“呃……”她痛苦地蜷缩，身体微微抽搐。
“糟了！”
秦未辰心头一紧，立刻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他掀开被子，检查她腹部的敷料，同时用手探她的颈动脉：“放松，桉……安诺，深呼吸，别激动，没事的。”
他试图安抚她，但左桉柠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生理性的泪水不断从她紧闭的眼角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
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合上。
“醒醒，别睡，桉……安诺，安诺，不能睡！听见没有！”
秦未辰拍打她的脸颊，他瞥向一旁的监护仪，看到心率、血氧的数值开始往下掉。
顾音涯站在一旁，看着左桉柠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监护仪上跳动的警报，刚才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慌乱和无措，他下意识地低唤出声：“桉柠……”
秦未辰不停地叫着“安诺”，但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顾音涯猛地看向秦未辰，声音嘶哑：“叫她桉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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