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叶子
秋风吹过老旧公寓的窗棂，凯瑟琳望着窗外渐渐秃了的树枝，轻轻叹了口气。医生上周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癌细胞已经扩散，化疗或许能延长几个月，但质量...”
她没有选择化疗。七十八年，她觉得自己活得足够长了。丈夫十年前先走一步，孩子们在另一个城市有自己的生活。如今，她只有一个愿望——再看一次纽伯里的秋天。
那是她和托马斯相识的地方。
但如今她虚弱得连走到公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透过这扇朝东的窗户，望着远处那棵日渐凋零的枫树。
“又掉了一片。”她喃喃自语，看着一片红叶旋转着落下。那棵树曾经红得像火焰，如今只剩下最后五片叶子在枝头顽强地挂着。
第二天清晨，凯瑟琳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窗外。
“四片。”她轻声说，然后苦涩地笑了笑，“等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我也该走了。”
这种幼稚的联想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再也挥之不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子一片片落下。深秋的风越来越冷，凯瑟琳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护士每天会来两小时，帮她处理基本的生活需求，其余时间，她就只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
“今天感觉怎么样，凯瑟琳？”年轻的护士玛莎一边帮她量血压，一边问道。
“那棵树只剩下一片叶子了。”凯瑟琳答非所问。
玛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光秃秃的树枝上，只有一片红叶在风中顽强地挺立。
“真是顽强啊，这样的风雨都没把它打落。”玛莎笑着说。
凯瑟琳没有回答。
第二天早晨，凯瑟琳惊讶地发现，那片叶子还在。狂风呼啸了一整夜，它怎么可能还在那里？
第三天，第四天...一周过去了，那片红叶依然挂在枝头，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对抗着整个秋天的萧瑟。
“它为什么就是不落下来呢？”凯瑟琳喃喃自语，第一次，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那天晚上，风雨交加，凯瑟琳几乎一夜未眠。她一次次起身，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确认那片叶子是否还在。它总是在那里，在风雨中摇曳，却从不落下。
天刚蒙蒙亮，雨停了。凯瑟琳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艰难地起身，穿上外套，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出公寓。这短短的距离花了她将近半小时，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息。
终于，她来到了那棵树下。
抬头望去，她愣住了。
那片“红叶”根本不是叶子——那是一块剪成枫叶形状的红色塑料，被几乎看不见的鱼线牢牢系在树枝上。
凯瑟琳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喜欢我的作品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凯瑟琳转过身，看到一个大约十岁的小男孩，坐在轮椅上，由一个中年女子推着。男孩脸色苍白，但眼睛明亮。
“我是利奥，住在二楼。”男孩指了指上方，“我的窗户正好对着这棵树。”
“这叶子是你...”
“我看到你总是盯着这棵树看，”利奥说，“然后叶子越来越少，你看起来也越来越难过。妈妈说，你生病了。”他顿了顿，“所以我请妈妈帮我做了这个假叶子。我想，如果最后一片叶子永远不落下，也许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凯瑟琳的眼睛湿润了。
“利奥刚做完第三次手术，”推着轮椅的女子——利奥的母亲轻声解释道，“他每天也要做复健，很痛苦。但他这些天一直坚持要下来检查这片‘叶子’，怕它被风雨弄坏。”
凯瑟琳看着男孩苍白的脸，和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天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利奥说，“所以我得加固一下它。”他拿出一卷更粗的鱼线，递给母亲。
凯瑟琳站在树下，看着利奥的母亲重新固定那片塑料叶子。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红色的塑料上，它看起来几乎和真的一样美。
“你知道吗，”凯瑟琳轻声对利奥说，“我小时候，我家院子里也有一棵枫树。每年秋天，我和妹妹都会收集最美的叶子，压平后寄给远方的亲戚。”
利奥笑了：“我和妈妈每年也会收集叶子，做成标本。我有三十七种不同的叶子了。”
“三十七种！”凯瑟琳夸张地睁大眼睛，“我敢打赌你不知道糖枫和红枫的区别。”
“我当然知道！”利奥兴奋地开始描述两者的不同。
凯瑟琳点点头，微笑道：“你很懂行啊，年轻人。”
风吹过，真的有一片红叶从不知哪棵树上飘来，轻轻落在利奥的膝上。他小心地捡起来，递给凯瑟琳：“送给你的。”
凯瑟琳接过叶子，感觉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我想我该回去了，”她说，“外面有点冷。”
“明天我下来检查叶子的时候，能顺道拜访你吗？”利奥问，“我可以带我的叶子收藏册给你看。”
凯瑟琳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我会泡好热巧克力等你。”
回到房间，凯瑟琳在窗前坐下。窗外，那片假叶子依然在枝头飘扬。她拿起电话，拨通了儿子的号码。
“嗨，亲爱的，”她说，“是的，我感觉好多了...实际上，我在想，感恩节你们能来我这里过吗？我认识了一个小朋友，你们应该见见他...”
挂断电话后，凯瑟琳又望向窗外。那片假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也许，她心想，我还能看到下一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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