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尖锐的蜂鸣在凌晨四点多的死寂中炸响，我挣扎着坐起身，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蓝色，连启明星都还没爬上树梢。今天，轮到我值日了。这原本是件寻常事，却因为寝室卫生连续几周亮起“红灯”，变成了关乎荣辱的背水一战。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咬咬牙，套上冰冷的衣服，蹑手蹑脚地摸黑开始了“黎明前的战斗”。
等最后一个卫生死角被攻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金色的阳光洒在光洁如新的地面上，反射出令人欣慰的光泽。然而，代价是惨重的——我只赶上了第二节课的后半段。课间刚想喘口气，我又猛然想起约了肖景明交换cd！走廊里人来人往，我靠在墙边，看着手表指针一分一秒地挪动，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突然间，肖景明好像变成了一个极不靠谱的家伙。
等到中午，看到肖景明的来电显示时，我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了：“喂？肖景明！你是不是放我鸽子放上瘾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他带着歉意的声音：“上次确实是我不对，但是这次……我可以申诉一下吗？”
“申诉？驳回！”
肖景明被我的强硬态度噎住了，随即带着玩笑的口吻说：“可是我现在有点生气怎么办？”
“哈？”我简直气笑了，“你还好意思生气！来来来，我洗耳恭听，看看我是怎么‘对不住’你了？”
“你，是不是约了我在第三教学楼302教室门口见？”
“是啊！有问题吗？”
“那，”他慢悠悠地问，“你当时，是不是正在402上课？”
“对啊……”我迟疑了。
肖景明叹了口气，满是无奈。“我准时到了302门口，结果教室里满满当当坐着的，全是我们系上学期挂科的同学！”
“啊？！”我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好了，我们系都传开了，说我上学期挂了科，正夹着尾巴来上重修课！我的一世英名啊……就这么被你毁于一旦了！”
“噗……”我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捂住嘴，想象着肖景明站在重修班门口，被众人“瞻仰”的尴尬场景，之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开心和一点点心虚，“这……这个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怎么办？”
肖景明哼了一声：“怎么办？晚上六点，图书馆门口，准时来接受你的‘惩罚’吧！”
我本来该为即将到来的惩罚而忐忑的，但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让我完全无暇思考其他——我们系那个在t台上光芒四射的严同学，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学业压力，竟然离校出走了！这个消息在系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而我则在想，严同学放弃模特之路时，真的心甘情愿吗？如果有任意门让我们窥探未来，我们会看到，若干年后，严同学最终还是完成了学业，成为了一名拍卖师，过着相夫教子、朝九晚五的安稳生活。可是，即使有那扇门，我们也永远无法知道，当未来的她偶然看到t台秀场时，心底是否会掠过一丝遗憾？
傍晚六点，我急匆匆赶往图书馆，守信的人设立了，怎么也要维持一段时间。远远看到肖景明立在台阶旁，我连忙小跑过去，向他鞠了一躬：“肖景明！对不起！我错了！”
肖景明显然被我这个夸张的“谢罪”姿势惊到了，他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行了行了，你给我鞠这么大个躬，我担待不起啊。”
我直起身，语气无比“诚恳”：“认错态度够好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肖景明没吭声，默默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递到我面前。我警惕地盯着袋子，没接：“干嘛？这里面是什么？砒霜还是鹤顶红？”
“想象力真丰富。”肖景明无奈地摇摇头，直接把袋子塞进我手里，“拿着。这是我老家带来的特产，石子饼。不是惩罚。”我狐疑地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下，里面确实有几个硬邦邦、坑坑洼洼的圆饼，散发着质朴的麦香，“所以……不惩罚我了？”
“想得美。”肖景明挑眉，指了指袋子，“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在这里吃掉半个。这才是惩罚。”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肖景明！你这是什么恶趣味！让我在图书馆门口啃饼？！”
“刚才是谁说‘认错态度好’、‘悉听尊便’的？这道歉到底心不诚啊。”他垂下眼帘，表情甚是无辜。
“你！又来这套！” 我知道躲不过去了，心一横，愤愤然撕开袋子，掏出一个看起来最“狰狞”的石子饼，恶狠狠地张大嘴，用力咬了下去！饼确实很硬，然而，咀嚼几口之后，浓郁的咸香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下意识地又咬了一口，细细品着。
“好吃吗？”肖景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啃饼，像在看自家贪吃的小宠物。我脸上有点发烫，掩饰性地又低头啃了一口，含糊道：“凑合吧……”
他忽然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我：“这里，沾上了。”
“啊？哪里？”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擦，“这边？还是这边？”
“不是。”肖景明似乎觉得我的动作笨拙又好笑，他靠近了一小步，抬手，极其自然地帮我擦去了唇角沾着的饼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被轻触的唇角，被那温暖、干燥、带着一点点粗糙的指腹轻触，像是经过微弱的电流，酥麻感传遍四肢百骸！肖景明迅速收回手，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有迅速转过头去，望向图书馆另一侧昏暗的树影。
尴尬让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我手忙脚乱地去扎那个装石子饼的袋子，手指因为慌乱而不听使唤。冷静！梓寻！冷静！我在心里疯狂呐喊。“咳……”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接受惩罚了。现在，轮到你了。”
肖景明转过头，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神还有些飘忽：“惩罚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提高音量，掩饰着心虚，“你之前说好给我打电话的！结果呢？影子都没一个！言而无信！我也要惩罚你！”
肖景明没有反驳或解释，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想怎么惩罚？”准备好的“控诉”卡在了喉咙里，我有些挫败地嘟囔：“你不解释两句的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是我没做到。” 他这“认罪伏法”的态度，让我觉得索然无味。“算了，我回去了。”
就在我转身欲走时，肖景明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后来，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我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他：“什么时候？”
“大概在你去深圳的时候？”他回忆着。
我努力回想，“哦！那天我在玩‘太空梭’！手机根本没在身上。那个玩意好吓人啊，从五十多米高的地方，刷——地一下垂直掉下来！魂都快吓飞了！”
“我也玩过那个。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那应该没选错。” 肖景明说着，又递过来一个纸袋，比装石子饼的那个精致许多。“喏，这个才是给你的礼物。回去再看吧。希望你喜欢。”
抱着两个袋子，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图书馆，直到与肖景明的视线彻底隔绝，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心跳依然有些失序。我摇摇头，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快步朝寝室走去。
“咦？这么快就回来了？”寝室只有秋英在，她摘下耳机，“没跟肖大帅哥一起共进个浪漫晚餐？”
“他有事。” 我含糊地应着，把装石子饼的袋子递过去，“给，尝尝，他老家的特产。他罚我在图书馆门口吃了几口了，挺香的。”
秋英拿出一个饼端详着，啧啧称奇：“肖大帅哥果然不走寻常路，这‘惩罚’方式够别致。这又是什么？” 她指了指我怀里那个更精致的纸袋。
“哦，这个啊，他送的礼物，让我回寝室看。”
“哇！礼物！”秋英立刻来了精神，放下饼凑了过来，“快拆开看看是什么！”
在秋英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一幅镶嵌在深棕色木质相框中的精美皮影，静静地呈现在眼前。灯光下，皮影的轮廓清晰流畅，色彩艳而不俗。雕刻的是一位古代女子的形象。她身姿窈窕，云鬓高挽，衣袂飘飘，自有一股风流婉转的韵味。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眸和紧抿的唇线，则透着一股倔强。“好漂亮！这是谁啊？”我拿着相框左右端详着。
秋英凑近了仔细看：“总归是那些有名的古代女子呗。都有点像，又好像都不是特别确定……”我们俩对着这幅精美的皮影，猜了好几个人物：为爱痴狂的崔莺莺？情深不寿的杜丽娘？远赴塞外的王昭君……却唯独，没有猜到那个敢爱敢恨、冲破礼教束缚的李千金。
灯光下，皮影女子静静地注视着两个少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段“墙头马上”的古老情缘。肖景明那指尖触碰给我带来的悸动，似乎也在这份连接古今的沉静中，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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