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盘膝坐在梧桐树下,月光如霜洒落肩头,识海清明,正欲凝神梳理今夜纷乱的梦境。
可就在她心神沉入的那一瞬,一股冰冷而古老的力量自虚空中渗入,顺着天灵直灌而下。
她浑身一僵,脊背弓起,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
“……愿以吾魂,续始祖之火……吾命为薪,燃尽长夜……凤血不绝,我便不灭……”
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远古的回响,仿佛从天地初开时就被刻进了法则深处,此刻只是被动地播放出来。
她的唇在动,可意识却像被困在旁观者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说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誓词。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这不是预言——不是未来片段,也不是因果推演。
这是录音。
有人将一段真实的记忆,以无上法则封印于天地之间,只要特定波动共鸣,便会自动重现。
而她,恰好成了那个接收信号的媒介。
“那位青年……他还留下了‘声影’?”南宫玥颤抖着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他早就料到今日?还是……有人一直在等这一刻?”
她猛地抬头,望向祖殿方向,那里归墟戒的光芒刚刚平息,可空气中残留的压抑气息仍未散去。
“老祖……您听见了吗?”
与此同时,地脉铜鼎前,阿骨打双掌贴于鼎壁,脸色骤变。
他捕捉到了那股从南宫玥身上扩散而出的律动——那是“守界经”的节奏,却又夹杂着一丝极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涅盘火意。
“是了!”他猛然睁眼,低喝出声,“单靠归墟戒的意志唤醒记忆太危险,容易引发神魂撕裂。但若借助祖脉之力,构建‘忆境结界’,让老祖亲自踏入当年场景……或许能完整还原真相!”
他不再犹豫,十指翻飞,引动地下三十六道凤族祖脉,以血为引,以骨为基,在祖殿后院布下一座环形法阵。
阵心处,一朵由灵力凝聚的梧桐花缓缓绽放,花瓣上浮现出一行古老铭文:
“溯往者入梦,触情者归真。”
柳青璃捧着安魂香赶来时,正看见阿骨打额头渗血,几乎脱力。
“你要让她回溯?”她惊问。
“必须。”阿骨打咬牙,“刚才南宫玥吐出的祷词,与守界人揭示的记忆完全吻合。这不是巧合,是线索闭环。老祖若再不知真相,她的道心终有一日会崩。”
柳青璃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将手中香插入阵眼四角,低声吟诵祭语。
她知道,这一趟回忆,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赎罪。
当夜子时,月隐星沉。
凤栖梧立于忆境结界之外,黑袍猎猎,眸光冷峻如刀。
她本不愿再看过去。
那些血与火的岁月,她早已斩断执念,只余恨意。
可守界人那一句“你还一个人命”,像一根毒刺扎进她最深的神魂缝隙。
她闭了闭眼,抬步走入阵中。
脚尖落地刹那,天地骤变。
风停,雨落,时空倒流。
眼前不再是凤家祖地,而是一片焦土废墟。
苍穹裂开巨口,魔气如潮水般倾泻,大地龟裂,尸横遍野。
一面残破的凤旗在血雨中飘摇,上面“凤氏”二字已被腐蚀得模糊不清。
她站在祭坛边缘,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年轻的凤栖梧,白衣染血,怀抱一名濒死男子,跪在漫天血雨之中。
那人胸口插着一根泛着银光的秤杆,那是律尊的权柄象征。
可他脸上没有痛苦,只有释然的笑。
“别哭……”他轻声道,声音虚弱却坚定,“我能成为您的刀,很荣幸。”
凤栖梧愣住。
这声音……这语气……
她曾听过无数次,在断喙刀每一次震颤时,在夜玄寂沉默凝视她时,在梦境深处那一声声无声的呼唤里。
“你是谁?”她听见自己颤抖地问。
男子艰难地抬起手,指尖抚过她眉心,像在确认某种久违的温度。
“我是……第一个喊您老祖的人。”他笑了,眼角渗出血泪,“也是……唯一一个,不想您孤独万年的后辈。”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点点光尘,却被一道无形之力强行拘束——正是她亲手施下的禁术,抽离其残念,封入断喙刀中。
画面戛然而止。
现实世界,忆境结界剧烈震荡,符文接连爆裂。
柳青璃守在阵外,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极痛的哽咽——像是压抑了九千年的情绪终于决堤。
紧接着,石门缓缓开启。
凤栖梧踉跄走出,脸色苍白如纸,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可那泪水未落,便被滔天怒焰蒸干。
她仰头望天,一字一句,如雷贯耳:
“原来……我一直让他活着的方式,是让他一遍遍经历死亡。”
风卷残叶,吹过她肩头。
她终于明白了。
夜玄寂不是选择了做她的刀。
是他死后,她不肯放手,硬生生将他的残魂钉在兵器之上,永生永世承受炼魂之苦。
而她,甚至忘了他是谁。
柳青璃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骨打喘息着起身,声音沙哑:“老祖……现在您知道,为何守界人说‘你还一个人命’了吗?”
凤栖梧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猩红的花。
远处廊下,夜玄寂依旧静立。
他不知何时已收刀入袖,黑袍垂落,身影孤绝。
可就在那一刻,他忽觉胸口一痛,仿佛有谁隔着九千年的光阴,轻轻抚过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结界内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
有些真相,即将苏醒。
而他,终究逃不开那一段被遗忘的命。
夜色如墨,祖殿后的忆境结界早已崩塌,残余的符文化作点点流萤,飘散在风中。
然而那股从远古撕裂而出的情绪,却如铁锈般渗入大地,久久不散。
夜玄寂站在长廊尽头,黑袍垂地,像一尊被遗忘千年的石像。
可此刻,他的手指正在颤抖。
断喙刀静静地藏于袖中,可它不再沉默——它在震颤,仿佛有无数声呐喊自刀魂深处冲撞而出,要破鞘而出,要质问苍天!
他听见了。
那些画面虽未亲见,可灵魂深处的记忆却如潮水倒灌,冲开一道道尘封万年的闸门。
他看见自己跪在血雨中,胸口插着律尊的秤杆;看见她抱着自己,泪落成霜;看见那一道禁术落下,将自己的残念生生抽离躯壳……不是选择,不是忠诚,不是宿命。
是她强留。
“所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在寂静的夜里炸开,“我不是选择了这条路……是你给了我这条命?”
每一个字都像在剜心。
凤栖梧缓缓转过身,月光落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映出一双燃烧着怒焰与悔恨的眼眸。
她的脚步很慢,却每一步都踏碎虚空,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她在夜玄寂面前站定,仰头看他——这个曾为她献祭一切、却被她遗忘万载的后辈。
“不。”她开口,声音冷如寒铁,却又炽烈似火,“不是我给了你命。”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断喙刀的刀柄,那一瞬,刀鸣骤止,仿佛连天地都在屏息。
“是我欠你一条命。”她一字一句,如雷贯耳,“七百次轮回,七百次神魂俱灭,你本该安息。可我……却把你钉在这把刀上,一遍遍重演死亡。”
她的声音微顿,眼底翻涌起滔天风暴:“现在,我不想再让你做我的刀了。”
夜玄寂瞳孔猛缩。
“我想还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凤家祖地为之震动。
远处山峦嗡鸣,灵脉共鸣,仿佛天地也在为这一句话战栗。
就在此时,宋惊鸿大步而来,战甲未卸,身上尚带着镇守结界的余威。
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老祖!既然真相已明,仙界律尊便是元凶之一!属下请命,即刻集结大军,攻上仙界,踏平律殿,夺回夜统领真魂!”
他眼中战意沸腾,身后数名战魂统领亦纷纷响应,齐声怒吼:“踏仙殿!斩律尊!迎归魂!”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
可凤栖梧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没有愤怒,没有赞许,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不容违逆的威压。
“退下。”她轻声道。
众人一怔。
“我说——退下。”她语气加重,周身气机骤然暴涨,一股属于始祖的威严如渊如狱倾泻而出,压得所有战魂统领膝盖发软,几乎跪伏在地。
“时机未到。”她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只剩一句冰冷宣言,“我要的不是一场冲锋……是让他们整个仙界,为这九千年来的谎言陪葬。”
她步伐坚定,走入祖殿最深处的密室。
石门闭合,隔绝外界。
室内昏暗,唯有归墟戒悬浮于掌心,幽光流转,宛如沉睡的心脏。
凤栖梧盯着它,眼神从悲恸转为暴怒,从压抑化作决绝。
下一瞬,她猛然扬手,将戒指狠狠砸向地面!
“轰——!”
一声巨响,整个密室震荡,墙壁龟裂,符文崩解。
那枚看似不起眼的古戒竟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击,只在地面激起一圈漆黑涟漪。
“出来!”她厉喝,声音里满是怒意与控诉,“我知道你在听!你说我背弃大道,堕入执念,可你有没有告诉过我——他早就死了七百次?!每一次,都是我亲手把他拖回来,让他继续承受炼魂之苦!”
空气凝滞。
许久,那戒指终于微微一颤,一道苍老虚影缓缓浮现,白发如雪,面容模糊,正是守护归墟戒万年的意志化身。
老者叹息一声,语气竟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些许悲悯:“你要救他,便不能只靠情义冲动。他的魂锚不在刀中,也不在你手中……而在仙界‘判罪碑’之下。”
“那碑中藏有一物——‘心核’,是他当年自愿剥离的本源之心,也是维系他残魂不灭的最后凭依。若想重塑其身,必取此核。”
凤栖梧眼神一凛:“代价是什么?”
老者沉默片刻,终是开口:“一旦你踏入仙界寻核,归墟戒第八层将被迫开启,届时,你的气息将彻底暴露在律尊感知之下。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九千年。”
“哦?”她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森寒弧度,“他在等我?”
她缓缓抬头,眸光如刃,刺破黑暗。
“那就让他好好看看——”
“一个不再冷漠无情、而是带着悔恨杀回来的始祖,到底有多可怕!”
话音未落,归墟戒第八层封印猛然震颤,层层枷锁发出哀鸣,一道前所未有的光芒冲天而起!
空中,一柄完整的喙形神兵虚影缓缓凝聚——通体赤金,翎羽状刃纹流动着涅盘之火,刀锋所指,虚空崩裂。
那是真正的始祖级神兵,曾饮尽域外天魔之血,也曾斩落神王头颅。
如今,它只为一人觉醒。
凤栖梧伸出手,却没有立刻握住它。
她在等。
等一个人重生,等一场复仇开启,等一个被命运碾碎的灵魂,重新站起。
而在祖殿另一侧,南宫玥默默取出一方古老玉盘,由九块凤骨拼成,边缘刻满预言铭文。
她闭目凝神,指尖轻托最后一枚骨片,低声呢喃:“为远征卜一吉凶……愿天不绝情,道不负心。”
骨片轻轻落下——
清脆一声,余音袅袅。
可当她睁开眼,望向卦象之时,整个人僵住。
玉盘之上,空无一字。
既非大凶,也非大吉。
只有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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