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李晚已起身。昨夜整理文书图样睡得晚,眼下有淡淡青影,但眼神清明。今日事务繁多,需得及早安排。
她先督促阿九和冬生几个完成了晨练与早课,看着孩子们虽然睡眼惺忪却仍认真跑步、扎马步、诵千字文的模样,心中既欣慰又复杂。这样的教育机会,对许多贫家孩子而言,是奢望。
将家里孩子们托付给大丫、春竹和周婶子照看,又向公婆禀明一日行程,李晚这才带着石静和石磊出门。马车是昨日便让石磊备好的,车厢里还放着她昨夜整理好的几份文书和图样。石静细心地备了个小食盒,里面装着几块米糕和温水:“东家,这一日奔波,不定何时能用饭,先垫垫。”
李晚心中一暖,拍了拍石静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
第一站,是去拜访林夫人推荐的老秀才宋先生。
宋先生住在城东一条清静的巷子里,一处小小的独门院落,青砖灰瓦,墙头探出几枝半开的杏花,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打着整齐的补丁,自称是宋先生的孙儿宋文远。听闻李晚来意,忙恭敬地将她们请入院中。
“祖父正在晨读,娘子稍候,容小子禀报。”少年举止有度,虽衣衫简朴却掩不住书卷气。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墙角种着几畦青菜,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廊下摆着几盆兰草,幽幽清香若有若无。一位穿着半旧青色直裰、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院中石桌旁看书,见有人来,摘下老花镜,抬眼望来。他面容清癯,眼神平和,自有一股读书人的端方气度,但眉宇间并无迂腐气。
“宋老先生,晚辈李晚,受县令夫人引荐,冒昧前来打扰。”李晚上前行礼,态度恭谨而不卑微。
宋先生显然已得林夫人知会,并未惊讶,抬手示意她们坐下:“李娘子不必多礼。林夫人已与老夫说过‘慈幼启蒙堂’之事。教贫童识字明理,是积德善举。”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打量着李晚,“只是老夫有一问,娘子莫怪——此举于娘子有何益处?须知办学之事,劳心劳力,尤以教贫童为甚。”
李晚知道这是试探,也是宋先生真心要弄清她的动机。她坦然迎上老者的目光:“老先生问得直接,晚辈也便直说。若说全无私心,未免虚伪。其一,晚辈经商,深知不识字的苦处,契约看不懂,账目算不清,处处受制。若县中多些识日用字、懂基础算数的人,将来或可雇为伙计、账房,于我事业有益。其二,”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晚辈也是女子,知女子不识字的无奈与委屈。能多教一个女孩识几个字,明几分理,将来或可少受些蒙骗欺凌。其三……晚辈曾受困顿,知雪中送炭之恩。如今略有能力,愿效仿古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罢了。”
宋先生静静听着,眼中渐渐浮起赞赏之色:“坦诚务实,且不忘本心。好。”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林夫人信中已言明章程梗概,娘子不妨再细说。”
李晚心中一定,将启蒙堂的章程、招收对象、教学内容一一细说。她特别强调,此非正规学堂,不求科举功名,每日只学两个时辰,侧重日用字、基础算数、农事节气歌谣、浅显道理及卫生习惯,“只为让孩子们将来谋生多份依凭,明些事理,不至睁眼如盲。”
宋先生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听到教学内容时,眼中露出赞许:“日用为本,明理为先,甚好。强灌经义于懵懂幼童,反失其趣,不如授之以渔,使其能看契书、识数目、懂伦常。”他沉吟片刻,眉头微蹙,“只是,贫童之家,生计艰难,家中劳力本就不足。稍大的孩子,七八岁便要帮着打猪草、拾柴火、照看弟妹,恐难日日到堂。且……”他看向李晚,“恕老夫直言,贫户多以为‘百无一用是书生’,识字不能当饭吃,未必愿意费这工夫。尤其女童,更被视为‘别人家的人’,能换些彩礼或做工贴补家用便是最好归宿,谁肯费米粮功夫让她来认字?”
李晚早有预料,坦诚道:“先生所虑极是。故此我们并不强求,全凭自愿。每日管一顿午饭,算是略补家中口粮。只望能为那些家中尚有余力、或父母略有些远见、心疼子女,愿让孩子一搏的孩子,开一扇小窗。女童若愿来,我们亦收,教些日用字算与持家道理,或可使其将来不至全然受人蒙蔽。至于能否坚持,便看各自缘法了。”
宋先生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李娘子思虑深远,且不强人所难,此心更为难得。老夫半生教塾,见多了望子成龙却不顾实际的家长,也见多了被逼着死记硬背却不知其意的孩童。你这启蒙堂,倒有些‘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古风。”他端起粗瓷茶杯抿了一口,“老夫愿尽力而为。”
两人相谈近一个时辰,从教学进度到课堂纪律,从如何调动孩童兴趣到如何与家长沟通,越谈越投机。宋先生不仅学问扎实,且因常年教私塾,对孩童心理颇有了解,提的建议都十分中肯。最终,他应允出任教习,束修从简,言明“但求无愧于心,不为银钱”。
李晚约定三日后请他去看修缮中的院子,这才告辞出来。
坐在马车上,李晚心情舒缓却并不轻松。宋先生的理解和支持是好事,但老先生一针见血指出的现实阻力,让她更清醒地认识到前路艰难。
“东家,咱们接下来去城西?”石静轻声问。
李晚点头:“去看院子,然后去柳府。”
城西的院子位于不算繁华的地段,周围多是普通民居,间或有些小手工作坊,环境安静。独门独户,青砖围墙,黑漆木门已有斑驳,但门环擦得亮。柳夫人已派了人在此等候,是个四十来岁、面相精干的管事,姓陈。
“李娘子安好。”陈管事躬身行礼,“夫人吩咐小的在此候着,听娘子差遣。”
推门进去,是个不大的院子,方正整洁。正屋三间,左右各有两间厢房。房屋旧而坚实,梁柱完好,只是窗纸破损、墙面有些污渍,修葺即可。院中有水井,井口盖着木盖;有一小块空地,约莫两丈见方,可做孩童活动之处。
李晚里外仔细看了一遍,心中规划渐明:正屋中间做讲堂,摆上简易桌椅和一块涂了黑漆的木板当“黑板”;左边那间做宋先生休息和备课之用;右边那间存放教具物资。厢房可做厨房和杂役住处。院子空地,晴天时可让孩子们户外活动。
石磊、石静也跟着细看。石磊不时用手摸摸墙面、推推门窗:“东家娘子,这屋子底子好,稍加修整便可用。只是窗户需糊新纸或换成‘玻璃窗’,地面要平整,桌椅要定制。”
“桌椅我已画了图样。”李晚从袖中取出几张纸,“这种可坐两人的长凳和条桌,木料不必太好,结实耐用即可。另外需要几块石板和石笔,至于初学者写字用的沙盘,我已安排野猪村王木匠在做……”
陈管事恭敬接过图样:“娘子思虑周全。修缮的事,夫人已吩咐找可靠工匠,工钱料钱都从夫人账上支。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小的多嘴问一句,这启蒙堂当真不收束修,还管午饭?这一日两日尚可,长年累月,可是一笔不小开销。”
李晚知道他是好心提醒,温声道:“陈管事考虑得是。初始这半年,我与柳夫人承担。往后,或可请县中善心商户捐助些米粮,或想些别的法子。总归,既开了头,总要尽力坚持下去。”
陈管事眼中闪过敬佩之色,不再多言。
午时,李晚在附近食肆简单用过一碗素面,便去了柳府。
柳夫人正在花厅查看账册,见李晚来,放下手中活计,让丫鬟上茶。
“见过宋先生了?觉得如何?”柳夫人关切地问。
李晚将上午交谈情况细细说了,也提到了宋先生指出的现实隐忧。
柳夫人听罢,轻轻叹了口气:“宋先生是明白人。寻常人家,尤其贫户,眼前一两文钱、一捆柴火,都比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识字’要紧。”她端起茶杯,眼神有些悠远,“不说其他,就拿我们雨花县很多人家来说。府中仆役的孩子,若有伶俐的,父母求到管家面前,或许能得个在少爷书房外伺候、偷学几个字的机会。便是这样,已是天大的恩典。更多人是觉得,命该如此,识了字又能怎样?还不是做苦力的命。”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早逝的爹娘和已和离的前夫,爹爹不因自己是女孩就纳妾再生,自小便教自己经商、识字,将偌大的柳府留给自己;前夫虽有些重男轻女,为香火找了外室,可也从未因雪儿和月儿是女孩,就不让她们学习……
收回思绪,她顿了顿,看向李晚:“女孩儿家,更是被看作‘别人家的人’。我听说,有些极贫之家,女儿五六岁便订了娃娃亲,收些彩礼度日;七八岁送到大户人家做小丫头,签了活契,一年能拿几百文工钱;再大些,十三四岁便嫁出去换彩礼。让她们来读书?那是帮别人家养媳妇,谁做这亏本买卖?”
李晚沉默。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在野猪村和刚穿来时的李家村,她也见过不少,即便是后世,也有很多这样的现象,但听柳夫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心中仍觉沉重。
“但是,”柳夫人话锋一转,眼中有了光,“事在人为。咱们把章程做扎实,把第一批孩子教出点样子来,让左邻右舍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孩子认了字,能帮家里记个简单的账;学了道理,更懂事勤快,少惹祸——口口相传,慢慢便会有人心动。再者,也未必全无有远见或心疼孩子的人家。”
李晚点头:“夫人说的是。是晚辈心急了。”
“你不是心急,是心善。”柳夫人微笑,“咱们一步步来。”
两人又细细商议了告示如何拟写、张贴何处。柳夫人建议,除了城门口、市集布告栏,还可请里正、甲长在各自辖区的贫户中口头传达,“有些人不识字,告示看了也白看,不如让人亲口去说。”
李晚深以为然。两人最后商定,报名那日,由她和宋先生共同面试遴选,重点核实家境,观察孩子是否有一丝向学之心,家长是否真能支持。“头一批,宁缺毋滥。”柳夫人总结道,“哪怕只收得五六个真正愿意学、家里也肯放的孩子,咱们用心教好了,便是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修缮工程启动。李晚每日往返于家中与城西小院之间,监督进度,沟通细节。工匠们手脚麻利,不过五六日,屋子便焕然一新:墙壁重新粉刷,窗纸崭新透亮,地面平整,屋顶查漏补缺。定制的桌椅也陆续送来,虽是最普通的松木,但做得结实,边角都打磨光滑,不会刮伤孩子。
教具物资也陆续到位:石板、石笔、沙盘、几本基础字书和算数入门,还有李晚特意让准备的几样简单玩具——七巧板、毽子、沙包。宋先生来看过场地后,提出了不少实用建议:讲堂的桌椅要摆得宽松些,方便巡视;窗边要留出空间放几个木架,陈列孩子们做的习字沙盘;院子空地上可画个简单的“跳格子”图案,休息时活动。
招收告示张贴出去后,确如预料,并未引起太大轰动。市井间虽有议论,但多是好奇与怀疑。
“真不要钱?还管饭?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怕是有什么图谋吧?听说是那些个女商人办的,商人逐利,无利不起早。”
“教贫家孩子识字?识了字又能怎样?还能考状元不成?”
“我家二小子八岁了,整天野得没边,送去认几个字也好,反正不要钱。”
“女孩儿家去什么学堂?再过两年就该说婆家了,抛头露面的,不好。”
这些议论,通过石静和陈管事的回报,李晚大致知道。她并不意外,也不气馁。
报名前一日,李晚特意去见了宋先生,将筛选过的报名家庭情况与他通气。总共只有十一户表示有意向,其中还有两户是听说“管午饭”才动心的。
宋先生抚须道:“十一户,能有五六户真心来,便不错了。李娘子,莫期望太高。”
李晚苦笑:“晚辈明白。”
报名日,晨雾未散。李晚早早到了城西小院,与宋先生、陈管事一起做最后准备。讲堂里桌椅摆得整齐,沙盘放在一旁;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水井旁备了清水和粗瓷碗。
辰时初(早上七点),院门打开。陈管事搬了张桌子放在门外,摆上笔墨纸砚,准备登记。
然而,从辰时到巳时(上午九点),门外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好奇的邻人探头张望,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
李晚站在院中,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渐沉。石静轻轻拉她衣袖:“东家,进去等吧,外面风凉。”
巳时过半,终于来了第一户人家。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衣服上打着补丁但干净,手里牵着个瘦小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男人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女人则不断低头整理孩子的衣领。
陈管事上前招呼,引他们入院。李晚和宋先生已在临时布置的“面试间”等候。
“俺、俺叫赵大柱,这是俺小子,叫栓子。”男人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听说这儿教识字,不要钱……俺、俺就想让栓子来认几个字。”
李晚温和地问:“赵大哥是做什么营生的?为何想让孩子识字?”
赵大柱低下头:“俺、俺在码头扛活。俺不识字,上次领工钱,被工头在账上做了手脚,少算了二十文……俺争不过,因为不认得他写的账。”他抬起头,眼中有些发红,“俺不想栓子将来也这样。认几个字,至少、至少不吃亏。”
宋先生点点头,问那孩子:“栓子,你想识字吗?”
男孩怯生生地点头,小声说:“想……爹说,认了字,以后能看明白账。”
李晚和宋先生对视一眼,在名册上做了标记。
这户人家刚走,又陆续来了几户。有个母亲独自带着女儿来,说丈夫早逝,她做绣活勉强糊口,想让女儿识几个字,“将来嫁人,至少能看懂自己的嫁妆单子”。有个祖父带着孙子,说儿子媳妇在灾年里没了,孙子九岁了,“不能像俺一样当一辈子睁眼瞎”。
但直到午时,总共只来了八户人家。比预想的十一户还少三户。
李晚心中疑惑越来越重。条件已经如此优厚,为何来的人这么少?难道这些贫户,就真的甘心让子孙后代永远不识字、永远受人蒙骗?就愿意穷一辈子?
最后来的,是一对看起来有些特别的父子。父亲约莫四十岁,穿着半旧但质地尚可的细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磨损严重;儿子十岁左右,衣服同样简朴但整洁,眉眼清秀,眼神沉静,不像一般贫家孩子的畏缩。奇怪的是,这对父子虽然衣着朴素,但举止间隐约有种不同于普通贫户的气质。
更让李晚注意的是那父亲的眼神——他看向李晚和宋先生时,目光中除了应有的恭敬,还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陈管事登记时,那父亲自称“吴明”,原是邻县小商户,因生意失败流落到雨花县,靠替人抄写书信为生,儿子吴念“自幼喜读书,奈何家道中落,无力延师”。
宋先生问了那孩子几个简单问题,吴念对答如流,显是有些基础。李晚心中既喜又疑——喜的是这孩子是个好苗子,疑的是这样有基础的孩子,为何会沦落到需要来免费启蒙堂?
面试结束后,李晚将八户人家的情况与宋先生商议。宋先生沉吟道:“赵大柱、刘寡妇、孙老丈这几户,确是真心。那对父子……”他顿了顿,“那吴念确有天赋,但观其父言行,似有隐情。不过既然合条件,也不好拒之门外。”
最终,他们从中挑选了六名孩子——包括赵栓子、刘寡妇的女儿秀儿、孙老丈的孙子小石头,以及吴念。另外两个,一个是个沉默但眼神专注的男孩,一个是因为“管饭”才来的女孩,家中确实极贫。
“六个人,便六个人吧。”李晚看着名单,轻声道。
送走这些人家,院门外恢复冷清。李晚站在门口,望着巷子尽头,终于忍不住轻声问旁边的陈管事:“陈叔,您见多识广,我不明白……为何条件如此优越了,来的人却这么少?难道大家真的不想让孩子识字明理,就愿意一代代穷下去?”
陈管事还没回答,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娘子是好人,但……不明白穷人的日子。”
李晚回头,见是最后一户还没走远的赵大柱。他不知何时折返,站在几步外,黝黑的脸上神色复杂。
“赵大哥?”李晚忙道,“请进来坐,有话请直说。”
赵大柱犹豫了一下,走进院子,却不肯坐,只站着说:“娘子,俺知道您是善心。但您知道吗,就为了今天带栓子来这一趟,俺少干了半天活,少挣了十文钱。这十文钱,能买两斤糙米,够俺家吃一天。”
李晚怔住。
赵大柱继续道,声音低沉:“您说不要钱,还管饭,是好。可您知道吗,栓子八岁了,平时一天要打两筐猪草,喂鸡喂鸭,照顾四岁的妹妹。他要来上学,这些活谁干?俺婆娘要接洗衣的活,俺要在码头扛包,都不得空。要是妹妹没人看,摔了碰了,看病抓药的钱哪里来?”
他叹了口气:“您说识字好,俺信。可对俺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识字是‘远水’,眼前的活儿才是‘近渴’。孩子去识字,家里就少个劳力。少个劳力,就可能少口饭吃,可能弟妹没人看顾出了事。这些,比识不识字要紧多了。”
李晚哑口无言。
赵大柱看了看她,又低声道:“还有女孩儿……娘子,不瞒您说,俺们巷子东头老王家,前几日把十一岁的闺女送到城南张老爷家做丫头了,签了五年活契,得了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够他家吃半年。要是送来识字?五年下来,不但没银子拿,还得倒贴衣裳鞋袜。娘子,您说,要是您,您选哪个?”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再说了,在大家伙儿心里,读书识字是有钱人家的事。咱们穷人,生来就是卖力气的命,识了字又能怎样?还能当老爷不成?反而怕孩子识了几个字,心气高了,不甘心做苦力,到头来高不成低不就,更难受。还不如从小认命,该干啥干啥。”
李晚站在那里,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她一直以为自己考虑得周全,却从未真正站在这些贫户的立场上,算过这笔最现实、最残酷的账。
宋先生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听着赵大柱的话,长长叹了口气:“赵兄弟说的,是实情。‘仓廪实而知礼节’,古人诚不我欺。饭都吃不饱时,谁顾得上礼节教化?”
赵大柱见李晚脸色苍白,有些不忍,忙道:“娘子,俺不是怪您……您是好人,真的。栓子能来,是俺家天大的福分。俺今天说这些,是、是觉得您这样的好人,该知道这些,免得……免得以后寒心。”
李晚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向赵大柱郑重一礼:“赵大哥,多谢您直言相告。您让我明白了许多。您放心,栓子来了,我们会尽心教。”
赵大柱连连摆手,慌忙还礼,这才告辞离去。
李晚站在院中,久久不语。石静担心地唤她:“娘子……”
“我没事。”李晚摇摇头,苦笑,“只是觉得自己天真了。原以为开了门、备了饭,大家就会来。却忘了,对有些人来说,跨过这道门的‘代价’,比我想象的重得多。”
宋先生温声道:“李娘子不必自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才是真担当。咱们这六个人,便从这六个人开始。教好了,便是六颗种子。种子发了芽,自有看见的人。”
李晚点头,心中重又坚定:“先生说得是。六个人,便六个人。”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说话时,巷子拐角处,那对自称“吴明”的父子并未走远。早已被孙德海收买的父亲吴明——正低声对儿子嘱咐:“进去后,机灵点,看看他们都教什么,特别是那李娘子有没有私下教些别的东西。记住,你爹的差事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十岁的吴念——低着头,小声道:“爹,他们真是好人,咱们这样……”
“好人?”吴明冷笑,“好人挡了财路,也得让开。孙老爷吩咐了,摸清他们的底,找到把柄。到时候,要么分一杯羹给我们,要么……”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记住,你是吴家的人,别真被几句好话哄了去。”
吴念咬着唇,不再说话。
吴明看了看四周,拉着儿子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县城另一头,孙德海正与几个粮商在酒楼雅间密谈。
“孙爷,那启蒙堂真招到人了?”一个胖子问。
孙德海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得意一笑:“放心,我安排的人进去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那李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若是正经办学便罢,若是有什么猫腻……”他眼中闪过阴狠,“正好拿捏在手里。她那‘匠心阁’生意越做越大,又攀上了柳家和县令,若是能为我所用……”
“高,实在是高!”几人奉承道。
孙德海饮尽杯中酒,望向窗外城西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幼教娇娘:携空间种田守山河》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爱看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爱看读书!
喜欢幼教娇娘:携空间种田守山河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幼教娇娘:携空间种田守山河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