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西南二十里，天雄军大营。
与城内的政治风云相比，这里显得安静多了。但安静的表面下，却暗流涌动。
老杨，你说咱们大帅在城里怎么样了？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火铳，一边向身边的老兵问道。
被称为老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有道疤痕，看起来很有威严。他瞥了年轻士兵一眼：小崽子，操心这些干什么？咱们当兵的，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可是听说朝里有人要对付大帅...
住嘴！老杨厉声喝道，这些话也是你能乱说的？传出去是要砍头的！
年轻士兵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多嘴。但营中这样的议论并不少见，只是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声张。
中军大帐内，几个天雄军的中层将官正在低声商议。自从卢象升被调到京师，军中就由几个参将轮流主持军务，今天当值的是参将王文义。
王文义今年三十八岁，是个四川人，当年因为作战勇敢被卢象升提拔起来。他虽然出身行伍，但颇有见识，深得将士们的信任。
诸位，我刚从城里回来，带来了一些消息。王文义的语气很沉重。
什么消息？千总李大成急忙问道。李大成是个急性子，有什么话从来藏不住。
明日朝议，兵部尚书杨嗣昌要弹劾大帅。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军官的脸色都变了。
弹劾什么？另一个千总刘广福问道。
说大帅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遣。王文义苦笑道，还有什么结党营私，目无君上。反正什么难听说什么。
放他娘的狗屁！李大成一拍桌子，大帅什么时候拥兵自重了？要不是大帅，天雄军早就完蛋了！
刘广福皱着眉头：这事情不简单。杨嗣昌敢在朝议上公然弹劾大帅，肯定是有备而来。恐怕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支持。
管他什么势力！千总马三是个粗人，平时话不多，但一开口就很冲，要是真敢动大帅，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你想造反不成？刘广福瞪了他一眼。
造反又如何？马三梗着脖子，反正跟着大帅，咱们有饭吃，有仗打，有功立。要是大帅倒了，咱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被发配到哪里去呢。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天雄军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卢象升的提拔和训练。如果卢象升倒台，这支军队的命运可想而知。
王文义看着众人，缓缓说道：诸位的心情我理解，但有些话不能乱说。咱们是朝廷的军队，不是大帅的私兵。
可是...李大成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王文义打断他，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如果真有人想对大帅不利，咱们也不是泥捏的。
众人都点头赞同。虽然表面上说着要服从朝廷，但心里都清楚，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肯定是站在卢象升这一边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广福问道。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王文义想了想，但要做好准备。传令下去，明日全军戒备，不得擅离营地。另外，把各哨的哨官都召集起来，我要交代一些事情。
几个军官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帐中就聚集了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军官。这些人都是天雄军的骨干，多数在军中多年，对卢象升忠心耿耿。
兄弟们，我就不绕弯子了。王文义开门见山，明日朝议，有人要对大帅不利。具体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帐内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愤怒，有人担忧，有人跃跃欲试。
安静！王文义大喝一声，听我说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要记住一点：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但是...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但是如果有人要陷害忠良，残害功臣，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参将说得对！一个哨官大声道，大帅对我们恩重如山，谁敢动大帅，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就是！我们这条命都是大帅给的，大帅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众人群情激奋，王文义却示意大家安静。
激动解决不了问题。他冷静地说道，现在的关键是要保持团结，保持冷静。大帅是什么人？那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区区一个杨嗣昌还奈何不了他。
刘广福在一旁补充道：而且朝中还有支持大帅的人，听说东林党那边已经在活动了。事情未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李大成有些不甘心。
当然不是。王文义神秘地笑了笑，大帅曾经教导过我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虽然现在还没到动兵的时候，但准备工作总是要做的。
众人都看着他，等待下文。
这样，明日一早，各哨轮流进城采买军需。记住，是采买军需，不是别的。王文义强调道，顺便看看城里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异常，立即回营报告。
大家都心领神会。名义上是采买军需，实际上是在城里布置眼线，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另外，传令各营，明日全天操练，演习阵法。王文义继续交代，特别是火器营，要检查所有火铳火炮，确保随时可用。
众人齐声应道。
还有一点，王文义的语气变得严肃，无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行动。
众军官纷纷点头。他们都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引发大祸。
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传令兵跑进来报告：参将大人，有忠国公府来的人求见。
快请进来。
进来的是王明德派来的一个书办，专门负责府中与军营的联络。
王参将，这是我家先生的亲笔信。书办恭敬地递上一封信。
王文义拆开一看，正是卢象升的手书。信很简短，大意是让军营保持平静，不要被外界谣言所惑，一切以大局为重。
回去告诉王先生，军营一切正常，请大帅放心。王文义对书办说道。
书办告辞离去后，王文义对众人说道：大帅的意思很明确，让我们稳住阵脚。看来大帅对明日的朝议还是有把握的。
那我们就等消息？有人问道。
等消息，但也要做准备。王文义强调，万一真的有什么变故，我们也不能手忙脚乱。
散会后，王文义独自留在帐中，望着案上的军情图发呆。作为天雄军在京师的临时主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前局势的微妙。
朝廷对天雄军的疑虑由来已久，这次杨嗣昌的弹劾只是一个导火索。如果处理不当，不仅卢象升个人会有危险，整个天雄军都可能遭到清洗。
但他也知道，天雄军的将士们对卢象升忠心耿耿，如果真的出现极端情况，这些人未必会乖乖听任摆布。到那时，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他喃喃自语。
夜深了，营中渐渐安静下来。但每个营帐里都还亮着灯火，将士们在检查武器装备，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变故。
而在远方的太行山上，杨国柱和诸葛青云也在通过各种渠道关注着京师的动向。虽然相隔数百里，但这些忠诚的部下们心心相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做着准备。
在这个关键的夜晚，天雄军上下都明白，明日的朝议不仅关系到卢象升个人的命运，也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前途。而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是迎接胜利，还是面对最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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