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二年二月十五日，护国府议事厅。
钱守道将一摞账册重重放在桌上：王爷，各位大人，户部的银库只剩下三万两了。上个月购买蒙古粮食花了四十万两，安置难民又花了十万两，军饷还要发二十万两。再这样下去，下个月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了。
商人的借款呢？卢象升问道。
已经借了二十万两，但利息不低，月息一分二厘。钱守道苦笑，而且愿意借的人越来越少，都说风险太大。
诸葛青云捋须道：看来必须开源了。王爷，臣有一策，可解燃眉之急。
先生请讲。
征收财产税。诸葛青云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晋国境内，富商大户不少，尤其是太原、大同等地的晋商，家财万贯。若能征收其财产税，每年可得税银百万两。
黄道周皱眉：财产税？这恐怕会引起商人反弹吧。
反弹是必然的，但也是必须的。诸葛青云转身道，现在晋国五十八万人口，其中九成是贫苦百姓，他们已经在承担兵役、劳役。而那一成的富户，除了正常商税，几乎没有额外负担。这公平吗？
王维翰听到这里，脸色微变。他既是兵部侍郎，又是太原首富，这个政策对他影响最大。
诸葛先生，王维翰开口道，商人做生意本就不易，若是征收财产税，恐怕会打击经商积极性。
维翰兄多虑了。卢象升看了他一眼，我们不是要剥夺商人财产，只是让富者多出一分力。具体如何征收，大家可以商议。
钱守道拿出一份详细方案：臣拟定的税率是这样的：家产千两以下者免征，千两到万两者征百分之一，万两到十万两者征百分之二，十万两以上者征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在座的几个富商出身的官员都变了脸色。
李大成直言道：王爷，末将虽是军人，但也知道这税太重了。十万两征三千两，谁受得了？
那李将军觉得多少合适？卢象升反问。
李大成想了想：最多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太少，解决不了问题。钱守道摇头，按这个税率，全年也就收二三十万两，杯水车薪。
争论持续了一个时辰，最后卢象升拍板：就按钱大人的方案，但有个前提，所有官员必须带头交税，包括本王在内。
众人面面相觑。卢象升继续道：另外，商税也要调整。原本三十分之一，现在改为二十分之一。
王爷！王维翰忍不住了，这样一来，商人的负担太重了。
重吗？卢象升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清军马上就要打来了，没钱怎么打仗？难道让我们的士兵饿着肚子上战场？
会议结束后，王维翰独自留了下来。
王爷，维翰有话直说。王维翰叹了口气，这个政策一出，太原商会肯定要闹起来。
闹就闹吧。卢象升淡淡道，维翰兄，你觉得是商人的利益重要，还是晋国的存亡重要？
王维翰沉默片刻：自然是晋国重要。只是……
只是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是吧？卢象升拍拍他的肩膀，维翰兄，我知道你的难处。这样吧，你先做个表率，主动交税。其他商人看到连你都交了，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二月十七日，太原商会。
商会大厅里挤满了人，都是太原城的富商大户。为首的是绸缎商陈永昌、粮商刘德明、铁器商赵富贵等人。
诸位，官府要征收财产税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陈永昌阴沉着脸，我陈家三代经商，家产十五万两，按新税制要交四千五百两。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可不是嘛！刘德明附和道，我家八万两家产，要交两千四百两。再加上商税提高，一年下来要多交上万两银子。
赵富贵更是激动：这哪里是收税，分明是抢钱！我看我们应该联合起来，集体抗议！
对，罢市！有人喊道，让官府知道我们的厉害！
正吵嚷间，王维翰走了进来。
王大人来了。众人纷纷起身。
王维翰在太原商界地位超然，既是首富，又是晋国重臣，大家都给他面子。
诸位，王维翰坐下后缓缓道，税制的事，我也知道。说实话，我比诸位交得更多，我家产二十万两，要交六千两。
那王大人的意思是？陈永昌试探地问。
王维翰只说了一个字。
满堂哗然。
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德明不解，你可是我们商人的主心骨啊！
王维翰叹了口气：诸位，我问你们，如果清军打来了，晋国守不住，我们的家产还能保得住吗？
众人沉默。
扬州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吧？王维翰继续道，清军屠城十日，多少富商大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相比之下，交点税算什么？
陈永昌还想争辩：可是王大人，税太重了……
重是重了点，但总比没命强。王维翰站起身，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户部交税。愿意跟我一起的，明天早上在户部门口集合。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
说完，王维翰转身离去。
商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赵富贵咬牙道：我不信官府真敢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这么多人，联合起来不交，看他们能如何！
对，团结起来！几个激进的商人响应。
第二天，户部门前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王维翰带着账房，抬着六个大箱子来交税。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十几个明智的商人。
王大人，您的财产税是六千两，商税补交两千两，共八千两。钱守道亲自接待。
王维翰爽快地说：八千两在这里，请点验。
钱守道大声道：王大人高义！来人，给王大人开具完税凭证，并在城门口张贴表彰！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与此同时，陈永昌、刘德明、赵富贵等人纠集了三十多个商人，聚集在商会门口。
兄弟们，我们说好了，谁都不交税！赵富贵大声道，他们还能把我们都抓起来不成？
话音刚落，一队兵士包围了商会。
沈廷扬带着户部和刑部的人走上前：奉晋王令，限尔等三日内交清税款，否则查封店铺，人犯下狱！
你们敢！赵富贵跳出来，我们这么多人，你们敢动一个试试！
沈廷扬冷笑：赵富贵，你以为人多就可以对抗王法？来人，先拿下这个带头闹事的！
兵士一拥而上，将赵富贵按倒在地。
还有谁要反抗？沈廷扬环视众人。
商人们被这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陈永昌见势不妙，连忙道：大人息怒，我们这就去交税。
晚了。沈廷扬冷冷道，带头聚众抗税者，罚款加倍。赵富贵，你原本要交两千四百两，现在罚你四千八百两，另外坐牢一个月！
赵富贵这才慌了：大人，我错了，我这就交！
交了也要坐牢。沈廷扬毫不留情，这就是对抗朝廷的下场！
其他商人见状，哪还敢反抗，纷纷表示愿意交税。
三天后，统计结果出来了。太原城共征收财产税十二万两，商税八万两。大同、代州等地也陆续征收，总计三十余万两。
但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二月二十日，钱守道向卢象升汇报：王爷，虽然征到了税，但发现一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
土地隐瞒严重。钱守道拿出一份报告，按户籍记录，晋国境内共有耕地三百万亩。但据各地反映，实际耕地至少有四百万亩。
也就是说，有一百万亩黑地？卢象升眉头紧皱。
正是。这些地大多在地主士绅手中，他们通过各种手段隐瞒，逃避赋税。
诸葛青云插话道：这个问题不解决，财政永远紧张。王爷，臣建议立即清查土地。
清查土地会触动士绅利益，阻力很大。黄道周提醒道。
阻力再大也要查。卢象升下定决心，传令各地，立即开展土地清查。隐瞒不报者，没收一半土地！
命令下达后，各地果然阻力重重。
太原城外的张家庄，地主张万财拥有三千亩土地，但只报了一千亩。
清查队到达时，张万财早有准备：官爷，我家就这一千亩地，都在这里。
负责清查的是户部主事陈明远：张员外，据我们了解，你在西山还有两千亩地吧？
没有没有，那是荒山，不能算耕地。张万财矢口否认。
陈明远冷笑：是不是荒山，去看看就知道了。
清查队直奔西山，果然发现大片已经开垦的田地，正值春耕，还有佃农在耕作。
张员外，这怎么解释？
张万财还想狡辩：这……这是今年刚开的荒，还没来得及报。
刚开的荒？陈明远指着田埂上的老树，这些树少说也有十年了，田埂都修得这么整齐，你说是刚开的？
证据确凿，张万财无话可说。
陈明远宣布：张万财隐瞒土地两千亩，按律没收一千亩，剩余一千亩加倍征税。另外，罚银一千两！
大人饶命啊！张万财扑通跪下，一千亩地，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要你命？陈明远冷笑，你隐瞒土地，逃避赋税，让朝廷财政困难，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你想过他们的命吗？
张万财还想哀求，陈明远已经带人丈量土地去了。
类似的事情在各地上演。一个月内，共查出隐田八十万亩，没收四十万亩，罚款二十万两。
这些土地，一部分分给无地的难民，一部分设为官田，收入归户部。
改革初见成效，但也埋下了隐患。
二月二十八日深夜，太原城南发生了一起纵火案。
纵火的是几个心怀不满的地主家丁，想要烧毁户部的账册。虽然被及时扑灭，但也暴露出改革的阻力依然很大。
卢象升召集众臣商议：看来有人要鱼死网破了。
傅青主道：已经抓到纵火犯，正在审问幕后主使。
不用审了，无非是那些被没收土地的地主。卢象升冷笑，传令下去，但凡参与纵火、破坏改革者，一律严惩不贷。主犯斩首，从犯流放！
王爷，孙承宗劝道，杀戮太重，恐怕会激起更大反弹。
不重不足以震慑。卢象升态度坚决，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手段。谁敢阻挡改革，就是与晋国为敌！
三月初一，三个纵火主犯被公开斩首，十几个从犯被流放。
这雷霆手段震慑了那些心怀不满的人，反对声音渐渐平息。
到三月初五，改革初步完成。财政收入增加五十万两，新增官田四十万亩，安置难民两万户。
钱守道欣慰地向卢象升汇报：王爷，这个月可以正常发放军饷了。
卢象升点头，但神色依然凝重，不过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正说着，傅青主快步进来：王爷，紧急军情！清军五万大军已经进驻真定，豪格派使者送来战书，要我们三日后在保定城外决战！
卢象升霍然起身：来得好！传令三军，准备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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