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牙走后，小院陷入一种粘稠的死寂。
赵德柱蹲在墙角，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冰冷的烟杆，烟锅空着，他却毫无所觉。耳朵竖得像只受惊的老兔，捕捉着墙外任何一丝异响。两个年轻伙计蜷在门槛旁，指节因紧握柴刀而失去血色，呼吸压得又轻又浅。
陈小凡站在陆衍侧后方，能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闷响。他喉咙发干，声音压得极低：“坊主，若他们不肯换，反而……”
“会来的。”陆衍截断他的话，目光如淬冷的刀锋，缓缓刮过院墙每一寸阴影，“但不是为交换。”
话音未落，院门外，沉重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巷子的宁静。
“砰！砰！砰！”
砸门声粗暴响起，朽木门板剧烈呻吟，簌簌落下灰尘。
“里面的杂碎！滚出来！”吼声带着砂石摩擦的粗粝，恶意毫不掩饰。
陈小凡脸色一白，看向陆衍。
陆衍脸上波纹不起，只吐出两个字：“开门。”
他未动，只对陈小凡微一颔首。
陈小凡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行压住颤抖，上前拉动门闩。
门刚开一缝，巨力轰然撞入！陈小凡被带得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院墙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门外，黑牙缩着脖子，脸上是藏不住的惶恐。他身前，立着个铁塔般的壮汉，身高八尺，满脸横肉堆叠，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从额角爬至下颌。胸膛粗露，浓密胸毛间汗水油亮，炼气后期的灵压混着汗腥气扑面而来。他身后，七八个帮众眼神狠厉，刀锋映着惨淡的天光。
壮汉睥睨的目光刮过院内，最终钉在主屋前的陆衍身上，黄牙一龇：“你就是那姓陆的？听说捏着点好货？拿来！”
语气蛮横，是毫不掩饰的掠夺。
黑牙急得额头冒汗，凑近低语：“熊副堂主，韩执事交代了，是来谈……”
“谈你娘！”熊副堂主反手一搡，黑牙踉跄跌开。他唾沫星子横飞，“在灰鹞寨，老子看上的，就是老子的！识相，乖乖献上符箓，否则……”
他狞笑抬腿，一脚踹向旁边半人高的废弃石墩。
“轰！”
石墩炸裂，碎石激射！
院内，赵德柱浑身一抖，烟杆差点脱手。两个伙计牙关打颤，缩成一团。
陆衍眼皮都未抬，只随手掸去溅上衣袖的石屑。
“否则？”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每个人耳膜。
熊副堂主被这无视激得怒火攻心，猛踏一步，炼气后期的灵压如山崩海啸，轰然压向陆衍！
“否则，老子拆了你这狗窝，把你的人剁成肉泥喂野狗！”
灵压重若千钧，陈小凡呼吸骤停，喉口发甜。赵德柱闷哼一声，几乎瘫软。
陆衍动了。
他抬脚，向前一步。
仅仅一步。
那滔天灵压如同撞上无形壁垒，在他身前三尺轰然溃散，消弭于无形！
熊副堂主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瞳孔缩成针尖。他感觉到自己全力释放的灵压，在触及对方的刹那，竟如雪入洪炉，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
他可是炼气后期！对方明明……
思绪未定，陆衍已至面前，不足五尺。
青衫身影算不得高大，此刻却如孤峰峙立。眼神平静得骇人，深不见底，唯余俯瞰蝼蚁的漠然。
“拆我的院子？”陆衍看着他，字字清晰，“就凭你？”
熊副堂主被那眼神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但众目睽睽，他岂能露怯？
“你找死！”狂吼炸响，他周身土黄灵光暴涨，右拳筋肉虬结，裹挟着开山之势，直轰陆衍面门！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
拳锋迫近，吹动了陆衍额前几缕发丝。
院内院外，所有人屏住呼吸。陈小凡指甲掐入掌心。
就在拳锋即将触鼻的刹那——
陆衍动了。
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
他只是随意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灵光后发先至，精准点中熊副堂主手腕内侧！
“噗！”
轻微闷响，如同熟透的瓜果破裂。
熊副堂主狂暴的拳势瞬间凝固！拳上土黄灵光溃散无踪！
他脸上的凶狠化为极致的痛苦和茫然。一股尖锐冰寒的气息顺腕脉侵入，所过之处，苦修多年的灵力如沸汤泼雪，飞速消融、崩坏！
“啊——！”凄厉惨叫撕裂寂静。
熊副堂主抱着右臂踉跄后退，整条手臂肉眼可见地肿胀、青紫，软软垂落，仿佛里面的筋骨已被那一指彻底碾碎！
死寂。
院子里外，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僵滞地看着这一幕。
炼气后期……被一指……废了？！
黑牙和那群帮众脸上的嚣张荡然无存，只剩惨白恐惧。那青衫身影在他们眼中，已与噬人妖魔无异。
陈小凡胸口剧烈起伏，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冲撞。他看着坊主那并不宽阔、却仿佛能撑开天地的背影，眼中燃起狂热火焰。
陆衍未再看惨叫的熊副堂主，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门外噤若寒蝉的众人。
声音平淡，却带着铁石般的重量，砸入每个人心底：
“告诉焦屠。”
“想谈，拿诚意来。”
“想抢……”
他略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惨白的脸。
“这就是榜样。”
那群帮众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抬起昏死的熊副堂主，仓皇鼠窜，不敢回头。
黑牙僵在原地，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陆衍看他一眼。
“你也回去。”
“话，带到了。”
黑牙浑身一颤，几乎是爬着逃离了这令他魂飞魄散之地。
院门合拢。
小院重归寂静，只有阳光透过云隙，投下斑驳光影。
陆衍转身，看向尚在震撼中的众人。
赵德柱喃喃道：“坊主……您……您把他……”
“废了。”陆衍语气平淡，像在说天气，“一条胳膊，买个教训。值。”
他走到陈小凡面前，看着他眼中未熄的火焰。
“怕么？”
陈小凡用力摇头，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不怕！”
陆衍拍了拍他的肩。
“记住今天。”
“在这里，道理，用拳头讲。”
“脸面，靠实力挣。”
他目光扫过院内每一张脸，声音沉毅：
“都把脊梁挺直。”
“从今往后，在这灰鹞寨……”
“没人能让我们弯腰。”
众人望着他，望着那平静身躯下蕴藏的磅礴力量，心中积压的屈辱和惶惑，被一股新生的、滚烫的东西彻底冲垮。
赵德柱默默填上烟丝，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那总是微驼的背，悄然挺直了几分。
陈小凡攥紧拳头，指节发白，眼中光芒锐利如新磨的刀锋。
立威，已成。
而这，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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