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山之秀美奇绝已全然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
管他是高岭横峰还是壁立千仞都看不出差别。
一棵棵古树松柏被冻成了冰雕,千万颗琼英挂在枝干上。那横生出来的枝干如同一条条美玉,在白日里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一直下到大年三十才停。
天上的雪不再下了,可地上的雪却不见得消融。
这雪的厚度已经没过了小腿,陈围局刚学着苏清尘在雪上踏行,才不出一里,整个人身子一晃,随后跌入雪中。
他爬起身来,抖了抖雪,有些不解的问道:“苏师叔,你怎么背着师叔母还能在雪上如履平地啊!”
陈围局看了一眼苏清尘走过的路,那一片雪上只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浅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苏清尘笑了笑,边遥趴在他的背上,两条玉臂环在他的胸前。感受着脖间传来阵阵温热的吐息,不禁令人身心一颤。
边遥的身子向下滑了滑,苏清尘就微微向上一抬。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冰冰凉凉又有一丝酥麻,这股酥麻一直传到心头,于是心头就痒了起来。
“苏师叔?苏师叔?”
陈围局在身后喊了半天,也不见苏清尘与边遥应答。
这时,罗镜辞又揶揄道:“你苏师叔这会儿正和你师叔母卿卿我我呢!你瞧他俩已然到了忘我之境,又怎么会听得见你说话的声音?你就算把嗓子喊破了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唉!罗师叔,你能教我踏雪无痕的功夫吗?”陈围局两眼一转,笑嘻嘻的询问道。
“不能!”罗镜辞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哎!本门功法概不外传,你想学就得先改姓,当上十年外门弟子以后,我才考虑要不要教你。”
“十年?那还是算了,等过了十年,黄花菜都凉了……”陈围局小声嘟囔道。
贺新郎跟在罗镜辞一侧,他没有武功,但却有罗镜辞照顾。罗镜辞外放了一缕真气,托在他的脚底,便叫他看上去也如踏雪无痕一般。
陈围局又试了几次,依旧不得要领,索性也跟在罗镜辞身旁,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
罗镜辞得意道:“依你这三流的脑袋,四流的身手还不如乖乖跟着我走呢!我可告诉你,这雪看着厚实,可一踩就要陷一脚。这大雪下了茫茫一片,将这座山都封住了,你知道哪里是路,哪里是悬崖吗?要是一脚踩错,咱俩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师叔。这不是有您在呢吗?”陈围局连忙让了罗镜辞半个身子,弯腰点头的夸赞道:“是我不识抬举,不趁着您这股东风。而如今我受了挫,吃了瘪这才又念起您的好来!正是我的不自量力才能显出您的怡然自得……”
“行了,别拍马屁了!”罗镜辞摆摆手,示意陈围局就此打住。陈围局明白,罗镜辞嘴上说着不用,可实际上对他这一套还是很受用的。
几人嘻嘻哈哈了一阵,陈围局又转头看向贺新郎:“贺公子,有个事儿我还想请教您。”
贺新郎笑道:“陈兄请问,贺某定是知无不言。”
“陈兄,你为何非要造反呢?当然,我问的不是你的抱负,你的抱负与胸襟我是听了不少。可我总觉得,得有一件什么事儿能触动到您才算是真切吧!”
“哦?我没想到陈兄会问这个问题。要说什么事,也确实有,要是没有就显得有些假了。没有人从一出生就想着要干一件大事。你问的是契机,我觉得我一路所见所闻都是契机。但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贺公子快快请讲。”
贺新郎陷入沉思道:“那是很多年前,我在南方游历时结识了一位朋友。他出身显赫,从小就衣食无忧,我与他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游历山水。直到有一日,我问起他的抱负。
“他说,他这一生要踏遍大梁的每一寸山河,用自己的一生来为天下的景色作注解。从大梁到西域,从海内到海外,穷其一生,志不移也。我当时虽然很佩服他,但还是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他又说,人生不过短短数载,身处之境便是桎梏,如不打破桎梏何来自由?
“我当时便对他说,兄之志,犹如美梦绚烂,而我却不能一同随往。他问为何?我说,民间百姓疾苦,总得有人替他们说几句话吧!他说,百姓疾苦与你何干?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吧!你的学问我还是清楚的,若是想考取功名,那还是不够格的!看来你这辈子都不能自由了。我说,等百姓富足了,我也可以去游历天下。他说,游历天下是要钱的,你有钱吗?你没有。他说百姓富足不过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台阶,说我好高骛远,白日做梦,倒不如找份安稳的营业来的正当。”
陈围局皱了皱眉:“这人说话也太过分了!”
贺新郎摇了摇头,却是不以为意道:“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使我难过的是他的态度。对我而言,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有些人常抱着通透的目光以享乐为其志,常说人生不过三万天,何不自由?何不享乐?也有些人会使其短暂的一生绽放无垠光华,不停向内探索,向内自省。这两者并不冲突,只能说人各有志。纵使行遍千山万水,而回忆却只有当时快乐,后若回想竟不觉迷茫。但若是脚踏实地,为其志奋斗不息,我想总有一处是会被后人所铭记的。而后人或许会秉承我的意志继续奋斗下去……”
罗镜辞呵呵笑道:“当官的看不起有钱人,有钱的看不起穷人。穷人能游山玩水吗?看他眼里,你始终和他不是一路人。他对你的好,不过是施舍而已。你能向内探索,可这几千、几万人能和你一样向内探索吗?你的名字不过是野史的一行,一笔带过,是茶余饭后他人的笑谈而已。”
“或许吧,但即便是笑谈,不也是让人们记下来了吗?”
“真是可笑。你说人怎么能一直睡着不醒呢?是他不想醒还是不愿醒?当然了,不管是不想醒还是不愿醒都是在装睡。装睡的人最糊涂,糊涂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围局见二人起了争执,便急忙向前一指:“你们看,是不是那处洞府?”
一行五人不约而同的向前看去。
苏清尘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里。”
洞府周围的诡异进一步扩大了,仿佛是无形中铺开了张大网,将这方小天地牢牢锁着。
从洞府前方圆十里之内,不见一片雪花。不仅如此,那洞府前的树木有的干枯凋敝,有的竟绿意盎然。
实难相信,在大雪遮盖的紫云山,却还有这等地方。
是如此的诡异,如此的格格不入!
像是一道白线,硬生生的隔开了两方天地。
众人不再多言,由苏清尘与罗镜辞打头阵先去一探究竟。等察觉无异常后,随即又呼唤其余几人上前。
苏清尘神色沉重,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苏哥哥?”边遥不禁问道。
“我感觉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说不上来,但我感觉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了。遥儿,你害怕吗?”
边遥用手轻抚着苏清尘的脸:“我不怕,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苏哥哥都是会保护我的。只要我能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好了。”罗镜辞轻咳一声,随后也一改往日轻浮,一脸正色道:“你们这对恩爱伉俪也是时候该提心吊胆了,这里面说不定就是刀山火海。”
“鉴微兄,你这是何意?”苏清尘问道。
“‘刀山火海’这几个字,字面意思。”
“你不是说没有危险吗?”说着,苏清尘一把将边遥护在身后。
“我是说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他们的。除了你,因为也只有你不用我操心。好了,别再婆婆妈妈了,咱们进去吧……”
话罢,罗镜辞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陈围局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但看见罗镜辞已经进去了,他只好咽了口口水,大喊一声:“师叔,等等我。”
“苏哥哥,我们也进去吧。”
“遥儿……”
边遥捂住了苏清尘的嘴,摇摇头道:“我可不会让你把我一个丢在外面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块。”
“好。那今日我就带着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你拉紧我的手,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分开。”苏清尘转头看了一眼贺新郎,“贺兄,咱们也进吧。”
贺新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过在进入洞府的前一刻,他猛然看见了那堆枯草底下盖着的字——“玉京”。
一团黑暗瞬间湮没了众人,洞外的景色开始不断变换。
四季的光景在呼吸间转瞬即逝,树枝上不断的发芽、结苞、开花、又落下。那树叶由绿色变成黄色,从青嫩变成干枯。一刹那,天旋地转,仿佛悄悄溜走了数载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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