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枚冰蓝色的丹药，静静躺在林墨苍白的手心，像三颗从极北冰海深处捞起的明珠。
它们没有上品丹药那种刻意外放的霞光，光芒是内敛的，温润的，仿佛有生命般在丹药内部缓缓流淌。那股冰凉清雅的异香，更是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让因紧张而躁动的心神，都为之一清。
整个青云宗主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三枚小小的丹药上。
丹气化形，天生异象。
这是极品灵丹出世才会有的征兆！
柳乘风脸上的讥讽，像是被冻住的瀑布，僵硬地挂在嘴角。他身侧，那个一直眼高于顶的丹道奇才柳青，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贯沉稳的呼吸，第一次乱了节奏。
“不可能……”柳青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凝神丹，他也能炼。耗费一天一夜，用宗门最好的地火与丹炉，有七成把握能出一枚中品，三成把握出上品。
至于极品……那是只存在于丹道典籍里的传说！
“幸不辱命。”
林墨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广场尽头，那个戴着木质面具的少女耳中。
江晚星没有回应，只是在那张普通的面具下，无人察觉地，轻轻舒了一口气。
“哼！装神弄鬼！”
柳乘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压下心头的骇然，转而化为一声怒斥。
“谁知道你这两天两夜在里面搞了什么鬼！说不定是拿了什么早就备好的上古丹药来糊弄人！这算什么比斗？”
他这话，立刻让一些本就对林墨心怀怨怼的青云宗弟子，找到了宣泄口。
“是啊，比斗还没开始，他拿出丹药算什么？”
“丹神宗的长老还没出手呢，这不公平！”
李青玄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正要开口辩驳，江晚星却先一步走了出来。
她走到广场中央，先是对着林墨点了点头，然后才转向柳乘风，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柳长老说得对。”
众人皆是一愣。
就连柳乘风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比斗，自然要当着天下同道的面，一炉一火，一草一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江晚星环视全场，声音平淡地继续道，“林墨师弟这两日闭关，只是为了证明他有炼制凝神丹的能力，也为了不堕我青云宗的威名。至于今日的比斗，自然要重新开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柳乘风身旁的柳青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
“我青云宗，由林墨出战。不知丹神宗，派哪位大师应战？”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堵住了对方指责作弊的嘴，又将了对方一军，把比斗的章程，重新拉回了正轨。
柳乘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怒火和算计，都被这个小丫头轻飘飘地化解了。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他怒极反笑，“既然你们非要自取其辱，那老夫就成全你们！”
他没有派柳青出战，而是对着身后另一位气息沉稳的长老点了点头。
“孙长老，你去。让青云宗的各位，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丹道。”
这位孙长老，是丹神宗仅次于柳乘风的二号人物，一手控火之术出神入化，炼制四品丹药如家常便饭。派他出战，既是稳妥，也是一种极致的蔑视——对付你们，甚至不需要我宗门的天才弟子出手。
很快，广场中央便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两尊古朴的丹炉被抬了上来，一尊是青云宗炼丹堂的镇堂之宝“青玉炉”，另一尊则是丹神宗带来的“赤金八宝炉”，无论材质还是炉身上铭刻的聚灵阵法，都明显高出一个档次。
两方弟子将炼制凝神丹所需的数十种药材，一一摆上，由宗主李青玄和丹神宗另一位长老，共同查验，确保分量、年份一般无二，杜绝了任何作弊的可能。
一切准备就绪。
孙长老走到赤金八宝炉前，神情倨傲，他瞥了一眼对面那个脸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林墨，嘴角露出一抹不屑。
他深吸一口气，单手一拍炉身。
“嗡——”
赤金八宝炉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炉底的地火，被瞬间引动，升腾起一人多高的赤色火焰。
孙长老双手掐诀，神情专注。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韵律感。
“第一味，百年份的静心草，研磨成粉。”
“第二味，冰川雪莲子，取其芯。”
“第三味……”
他每处理一种药材，都会高声唱喏，像是在讲学，又像是在示威。每一种药材投入丹炉的顺序、时机，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广场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青云宗的弟子们，屏息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虽然不懂丹道，却也能看出对方那份从容与自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从东方的山峦升起，缓缓移至中天。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广场上，除了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和孙长老偶尔响起的沉喝，再无半点杂音。
李青玄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身后的长老们，个个神情凝重，拳头攥得死紧。
只有江晚星，依旧站在那里，像个局外人。她甚至还有闲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计算着时间。
秦绝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目光看似落在场中，实则大半的注意力，都锁定在柳乘风身上。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他的剑，会比对方的动作更快。
终于，在将近两个时辰的时候，孙长老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
“凝！”
他一声暴喝，双手结成一个复杂的丹印，重重地拍在丹炉之上。
“嗡——”
丹炉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一股浓郁的药香，从炉顶的气孔中喷薄而出，香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光晕。
“成了！”
丹神宗的弟子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孙长老缓缓收功，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得意。他打开炉盖，用玉盘小心翼翼地取出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青光的丹药。
“上品凝神丹，三枚！”
柳乘风亲自上前查验，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他举起玉盘，对着全场朗声道：“承让了！”
上品！
还是三枚！
这个结果，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所有青云宗弟子的心上。
完了。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李青玄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脸色灰败如土。
广场上一片死寂，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该你了。”柳乘风看向林墨，眼神中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戏谑。
在所有绝望、同情、怨怼的目光中，林墨缓缓走了出去。
他走到那尊青玉炉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对着广场尽头的江晚星，遥遥地看了一眼。
江晚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任何表示。
但林墨却从那平静的注视中，读懂了信任。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丹炉。
这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之前那个苍白、虚弱、惶恐不安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专注、气息沉凝的丹道宗师。
他没有像孙长老那样，花里胡哨地引动地火。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炉底，轻轻一点。
一簇金色的、只有拳头大小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燃起。那火焰看起来很小，很柔弱，却让在场的所有炼丹师，包括柳乘风在内，都瞳孔一缩。
“本源丹火！”
这是唯有对丹道领悟到极深境界，才能凝练出的、独属于炼丹师自己的火焰！
林墨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
他的双手，在身前的药材上空，如穿花蝴蝶般舞动起来。
静心草、雪莲子、紫猴花……
数十种药材，在他的操控下，化作一道道流光，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却又蕴含着某种玄奥韵律的顺序，投入丹炉之中。
没有唱喏，没有解说。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有火焰燃烧的轻微声响。
如果说孙长老的炼丹，是一场严谨的、按部就班的公开课。
那林墨的炼丹，就是一场充满了灵性与美感的艺术创作。
丹神宗的弟子们，脸上的嘲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然后是震惊。
因为他们发现，林墨处理药材的顺序，甚至融合药力的方式，完全颠覆了他们所学的丹道常识。
“胡闹！他这是在乱来！”一名丹神宗弟子忍不住低呼，“这样会炸炉的！”
柳乘风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他也看不懂。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过去。
就在众人以为林墨会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失败时，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睁开眼，眼中，仿佛有星河流转。
“开。”
他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奇异力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声比之前清越十倍的丹鸣，响彻云霄！
一道璀璨夺目的冰蓝色光柱，从青玉炉的炉顶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那股冰凉清雅的异香，比之前浓郁了百倍，瞬间席卷了整个青云宗。所有闻到这股香气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清泉洗涤过一般，通透无比。
半空中，那朵由丹气凝聚而成的莲花虚影，再次出现！
而且，这一次，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凝如实质！
冰蓝色的莲花，在空中缓缓旋转，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泽。
“丹生异象，莲开九品！”
青云宗那位炼丹长老，激动得浑身发抖，指着天空，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极品中的极品！是传说中的……无暇圣丹啊！”
柳乘风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那朵莲花，眼中充满了血丝，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林墨没有理会这一切。
他缓缓打开炉盖。
没有用玉盘，只是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三枚丹药，从炉中自行飞出，稳稳地落入他的掌心。
那三枚丹药，已经不能用“冰蓝”来形容。它们通体剔透，宛若无暇的冰晶，丹药的内部，仿佛封印着一片小小的星空，亿万点星光，在其中缓缓流转、生灭。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与呼吸。
在它们的光芒下，旁边玉盘里那三枚上品凝神丹，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如同鱼目与珍珠的区别。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柳乘风看着那三枚丹药，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输得毫无悬念。
“不……”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眼中布满了疯狂的血丝。
“假的！都是假的！障眼法！！”
他猛地向前冲出，一股筑基后期的狂暴灵力，轰然爆发，目标不是林墨，而是那三枚足以颠覆丹道历史的无暇圣丹！
他要毁了它们！
他绝不允许这种挑战丹神宗权威的东西，存在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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