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霍昭下狱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在长安朝堂引起了剧烈的震荡。
有人弹冠相庆,有人兔死狐悲,更多的人则在观望,揣测着天子真正的心意。
大将军府,书房。
卫稚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萧瑟的冬景,眉头紧锁,面容凝重。
他与霍昭虽有舅甥之名,更有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情谊。
霍昭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看着他从一个锐气逼人的少年,成长为威震朔方、足以独当一面的帝国利刃。
他绝不相信霍昭会通敌叛国。“拙劣的构陷……”卫稚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气。
那所谓的“密信”和“金令”,漏洞太多。
霍昭若真有异心,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这分明是有人欲借皇帝对霍昭的忌惮,行排除异己之实!
然而,皇帝的态度暧昧,直接上书力保,恐怕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被扣上“同党”的帽子。
他需要证据,确凿的、能一举翻盘的证据。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悄然入内,低声道:“大将军,府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冠军侯旧部,有要事禀报。”
卫稚眼神一凝:“带他进来。”
来者是一名身着普通商贾服饰的精干汉子,进入书房后,立刻对卫稚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虽然未着甲胄,但那挺直的身板和锐利的眼神,无不显示其行伍出身。
“卑职风鹰部丙组哨探,代号‘灰隼’,参见大将军!”汉子声音低沉而清晰。
“风鹰部?”卫稚心中一动,他知道这是霍昭麾下直属的情报组织,极为隐秘精锐,“霍昭有何消息?”
“灰隼”迅速将霍昭通过狱中暗语传递出的指令核心内容,以及他们目前掌握的一些初步情况禀告给卫稚:“……侯爷指令,按兵不动,搜集反证。我等已查明,那名栽赃的仆从,在事发后已逃离冠军侯府,目前藏匿于西市一家由匈奴背景商人控制的妓馆之中,由李亢府上的一名管事负责接头。此外,我等追踪到前几日入京的那名匈奴使者随从,曾与李亢的心腹在城南一间废弃仓库秘密会面。”
卫稚听完,眼中精光暴涨!果然如此!李亢!还有匈奴人!
“证据可能确凿?”卫稚沉声问道。
“人证(那名仆从)已被我方暗中监控,随时可以控制。物证方面,正在设法获取那匈奴使者随从与李亢心腹接触的实证,以及那伪造信件的纸张、印泥来源。”
灰隼答道,“侯爷提及,伪造金令的制式有异,我等已设法取得其图样,正与真正匈奴王庭信物对比,寻找破绽。”
“好!”卫稚猛地一拍桌案,“尔等继续暗中调查,务必拿到铁证!那名仆从,先不要动,以免打草惊蛇。本将军自有安排。”
“诺!”灰隼领命,悄然退下。
卫稚在书房中踱步,心中已有定计。
单凭他一人之力,或可保全霍昭性命,但难以彻底洗刷冤屈,更难以扳倒背后的主和派势力。
他需要联合其他忠于国事、且对霍昭遭遇心存不平的重臣。
他立刻修书数封,命绝对可靠的心腹,秘密送往御史大夫张远(一位以刚正、严苛着称的官员)、以及几位在军中甚有威望、且与霍昭并无直接隶属关系,但素来欣赏其才能的老将军府上。
信中,他并未过多谈及霍昭冤情,而是着重强调了“边关未靖,大将蒙冤,恐寒将士之心,动摇国本”,以及“朝中有人勾结外虏,构陷忠良,其心可诛”,邀请他们次日朝会,共同发声,要求彻查此案,并暂保霍昭安全。
与此同时,风鹰部和暗卫在霍昭指令下,高效运转起来。
他们利用长安三教九流的关系网,开始多线并进:一部分人继续严密监控李亢府邸及那名栽赃仆从;一部分人开始调查那特殊皮纸和印泥在长安的流通渠道;还有精于潜行与鉴定的好手,开始尝试接触那名被严密保护的匈奴使者随从,寻找获取其笔迹或随身物品的机会。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卫稚的牵头和霍昭暗势力的配合下,悄然撒向了李亢及其同党。
朝堂之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次日,未央宫前殿,大朝会。
气氛凝重。李亢等人面带得色,正准备趁热打铁,进一步罗织罪名,甚至暗示应尽快结案,以安人心。
然而,没等他们发难,卫稚率先出班,朗声道:“陛下!臣卫稚,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卫稚手持玉笏,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冠军侯霍昭,年少从军,为国征战,功勋卓着!今以莫须有之罪下狱,朝野震动,边军疑虑!所谓通敌证据,来源不明,真伪难辨!臣恳请陛下,下诏有司,彻查此案来源,尤其要查明那‘密信’、‘金令’如何入得冠军侯府?是何人栽赃?背后又有何人指使?若霍昭果真通敌,臣请与之同罪!若霍昭蒙冤,则请陛下严惩构陷忠良之奸佞,以正朝纲,以安天下!”
他话音刚落,御史大夫张远亦出列,以其一贯冷峻的语气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此案疑点重重,证据单一,且来源蹊跷。按律,重案需入证、物证、旁证俱全,方可定谳。如今仅凭搜出之物便定大将死罪,恐难以服众。臣附议,请彻查!”
紧接着,几位受卫稚联络的老将军也纷纷出言,虽言辞不如卫稚激烈,但均表示此事关乎边关稳定,需慎重处理,应给予霍昭自辩和朝廷查证的机会。
一时间,朝堂之上,要求彻查的声音压过了主和派急于定罪的叫嚣。
李亢等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想到卫稚反应如此迅速,且联合了这么多重量级人物。
高踞龙椅之上的皇帝,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目光扫过下方争执的群臣,最终缓缓开口:“准奏。此案交由廷尉府会同御史中丞,严加查证,务求水落石出。冠军侯霍昭……暂押天牢,未有明诏,任何人不得探视,亦不得用刑。”
他没有释放霍昭,但也没有立刻定罪,而是选择了彻查。
这看似中立的决定,却给了卫稚和暗处的风鹰部宝贵的操作空间。
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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