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宇是被指尖的刺痛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摸向手背，那里还残留着某种粗糙的触感——像极了周伯锔瓷时握工具的老茧，蹭过皮肤时带着温热的钝痛。窗外的江风卷着桂香钻进窗帘缝，苏清媛的速写本摊在茶几上，最后一笔停在周伯的指尖，铅笔芯折断的地方留着个淡灰色的点，像滴没擦干净的晨露。
闹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客厅的台灯还亮着，苏清媛趴在画桌上睡着了，发梢垂在画纸上，把半幅《手的温度》压出了浅浅的褶皱。陆泽宇轻手轻脚走过去，替她披上薄毯子，指尖碰到她后颈的碎发——像碰了片刚落在画纸上的桂花瓣，软得让人不敢用力。
回到沙发上时，梦境的碎片又涌了上来。不是什么怪诞的场景，反而像把现实的老街泡进了温水中，一切都慢了半拍：晨雾比平时浓两倍，青石板路泛着潮意，“启明斋”的木牌挂在门上，红漆亮得像刚刷的，门轴转动时没有现实里的吱呀声，只有瓷片烧裂的清响从里面飘出来。
他推开门，看见个穿藏青布衫的老人坐在工作台前。背影像周伯，但头发是黑的，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握着把锔瓷刀，刀身刻着个简化的符号——像朵裂开的花，又像面板界面上的能量条，线条歪歪扭扭，却带着说不出的熟悉。老人抬头时，脸是模糊的，只有眼睛很亮，像周伯说起锔瓷时的样子，像捧着件易碎的宝贝。
“小陆？”老人开口，声音像老留声机里的唱词，带着股晒过太阳的旧书味，“来看看这个——你爹当年最爱锔的梅瓶，碎了三瓣，我用铜丝绕了九圈，你看，像不像开了朵铜花？”
陆泽宇凑过去，看见工作台上面的梅瓶，白瓷底上画着墨梅，铜丝沿着裂纹绕成花瓣，每道缝里都填着金粉，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柔润的光。他伸手去碰，指尖碰到的不是瓷片，是温凉的水——像晨雾里的青石板，像苏清媛画笔下的豆浆杯，像某种说不出的、连在心里的东西。
这时门帘又动了，苏清媛走进来，穿着她常穿的浅蓝棉麻裙，发梢沾着金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上面。她指着老人手里的刀：“泽宇，你看那个符号——我昨天画周伯的手时，脑子里一直在转这个，像有人用铅笔在我头里描。”
陆泽宇回头，老人已经不见了，工作台只剩下那把锔瓷刀，刀身的符号越发光亮，像要从金属里跳出来。他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刀把，整个梦境突然碎了——像摔在地上的瓷瓶，变成无数片，每片上都印着苏清媛的插画：早市的豆浆杯、周伯的手、他们一起坐过的沙发，最后一片是面板的界面，上面闪着“优画中”的字样，像颗跳动的心脏。
“泽宇？”
苏清媛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毯子滑到地上，露出速写本上的半张画——淡铅笔描的符号，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像朵裂开的花，花瓣上还沾着她指尖的温度。
“我刚才做了个梦。”陆泽宇走过去，蹲在她脚边，帮她捡起毯子，“梦见老街的‘启明斋’，里面有个穿布衫的老人，还有这个符号——和你画的一样。”
苏清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抓起速写本翻到最后一页，指尖戳着那个符号：“我也是！我梦见你在里面，伸手碰那把刀，然后……然后瓷片都飞起来了，每片上都有我的画。”她的声音有点抖，像片被风刮得发抖的桂花瓣，“泽宇，这是不是和你说的面板有关？是不是……我也能感觉到它？”
陆泽宇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凉得像刚从早市买回来的黄瓜，却带着股熟悉的松木香。他想起面板刚才的提示——睡前迷迷糊糊瞥到的，“【异常监测】：宿主脑波与面板能量共振，记录到‘符号’‘感知连接’关键词”，原来不是幻觉，是苏清媛的感知真的和他连在了一起。
“别怕。”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明天我们去问周伯，他爹当年留下的纸条上，也有这个符号。说不定……这是个线索，能告诉我们面板到底是什么。”
苏清媛靠进他怀里，松木香裹着颜料的清香味涌过来，像把整个春天的桂树都抱在了怀里。窗外的月亮很亮，透过窗帘洒在她发梢，金粉般的光落在符号上，像给那朵裂开的花镀了层温温的光。
凌晨四点，陆泽宇抱着苏清媛回到床上。她很快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片落在画纸上的桂花瓣，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影子。陆泽宇摸着自己的手背，刺痛已经消了，但残留着一种奇怪的触感——像有人用锔瓷刀在他手背上刻了个符号，轻轻的，却刻进了骨头里。
他翻开手机，给周伯发了条消息：“周伯，明天上午我们想去看您，想问点关于您父亲的事——比如，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刻着符号的工具？”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正好照到茶几上的颜料盒——苏清媛昨天抱在怀里的样子，眼睛亮得像早市的太阳，说“泽宇你最好了”的声音，还在客厅里飘着。陆泽宇望着她的侧脸，黑暗中，她的嘴角带着点笑，像梦见了什么甜的事，比如早市的豆浆，比如锔瓷的手，比如某个刻着符号的梦境。
窗外的江风又吹起来，裹着桂香钻进窗户，吹过苏清媛的速写本，吹过那个符号，吹过陆泽宇的手背——那里的触感还在，像周伯的老茧，像苏清媛的铅笔，像某种正在慢慢醒来的秘密。
他轻轻吻了吻苏清媛的额头，把她往怀里抱了抱。不管那个梦境是什么，不管那个符号意味着什么，只要有她在，就算是碎成瓷片的梦，也能锔成朵最甜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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