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随着正月十五的元宵一起,热腾腾地吃了,便渐渐淡了下去。
生活又回到了日常的轨道。周凛川回了厂里,周轩开学,林晚书继续操持家务,照顾安安。
院子里的积雪化净,墙角隐隐有了点青苔的湿意,风也不再那么割脸,带着点软绵绵的、属于早春的气息。
这天下午,林晚书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安安蹒跚学步,一边拣着簸箕里的豆子。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很舒服。
院门被轻轻推开,赵淑芬走了进来。她穿着那件在医院常穿的蓝色旧罩衫,脸色却有些苍白,脚步也有些迟滞,不似往常那般利落。
“淑芬姐?”林晚书放下簸箕,站起身,敏锐地察觉她神色不对,“快进来坐,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赵淑芬勉强笑了笑,在院中的小凳上坐下,看着安安摇摇晃晃地扑到林晚书腿边,眼神有些复杂。
林晚书把安安抱到怀里,给她一个小布老虎玩,这才在赵淑芬旁边坐下,关切地问:“是不是医院工作太累了?还是家里有事?”
赵淑芬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罩衫的衣角。春日的阳光照着她,却好像照不进她眼底的晦暗。
“晚书……”她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可能又有了。”
林晚书心里“咯噔”一下。她立刻明白了赵淑芬的沉重从何而来。
苏明宇和赵淑芬已经有了小兵和晓晓,一儿一女。按照眼下越来越紧的……政策,这第三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去医院查过了?”林晚书压低了声音问。
赵淑芬点点头,眼圈微微红了:“这个月没来,我心里就有点嘀咕。昨天调休,自己去查的……快两个月了。”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彷徨和无助,“晚书,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晚书握住她冰凉的手:“苏大夫知道吗?”
“还没跟他说。”赵淑芬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明宇他……他那么看重工作,现在是科室骨干,又要准备去省里进修……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如果真有了,不光是他,连我在医院的工作可能都……”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晚书完全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多一双筷子”的问题。这关系到夫妻俩的前程,甚至这个家庭的稳定。
政策的风声越来越紧,单位里抓典型、做思想工作、甚至更严厉的措施,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苏明宇是知识分子,是医生,更是党员,他面临的舆论和职业压力可想而知。而赵淑芬自己,作为医护工作者,如果违反政策,后果同样严重。
“那……你自己怎么想?”林晚书轻声问,她知道这才是最折磨人的部分。抛开所有外在的压力,作为一个母亲,面对腹中悄然孕育的生命,那种天然的牵绊和难以割舍,才是最揪心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赵淑芬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声音哽咽,“我心里乱得很。有时候摸着肚子,觉得……觉得他也是条小生命啊,是我和明宇的骨肉。可一想到小兵和晓晓,想到明宇的前途,想到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日子……我又怕,怕得睡不着觉。”
她的矛盾与痛苦如此真切,让林晚书也感到一阵心酸。
这不是赵淑芬一个人的困境,是时代落在许许多多普通家庭身上,一道沉重而无奈的选择题。
“这事,终归得你和苏大夫商量着拿主意。”林晚书递给她一块手帕,语气尽可能平稳,希望能给她一点支撑,“苏大夫是明理的人,也是心疼你的人。不管最后怎么决定,两个人一起扛,总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强。”
赵淑芬擦着眼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就是……就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怕他失望,怕他为难,也怕他……怪我。”
“他不会怪你。”林晚书很肯定地说,“苏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是夫妻,遇事一起商量,天经地义。你今晚,或者找个你们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好好跟他谈谈。别自己硬扛着。”
赵淑芬吸了吸鼻子,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晚书,谢谢你。这些话,我也就能跟你说了。”她看着在院子里追着一只蝴蝶、咯咯笑着的安安,眼神更加复杂,“孩子多热闹,多好啊……可是……”
可是现实有太多的“可是”。
林晚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决定,外人无法置喙,只能给予倾听和陪伴。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刚洗好的床单随风轻轻摆动,投下晃动的影子。这平常而安宁的午后,却因着一个尚未公开的秘密和一个艰难的选择,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赵淑芬又坐了一会儿,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只是眉宇间的郁结并未散去。
她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还得接晓晓。”
“嗯,回去路上慢点。凡事……想开些,总会有办法的。”林晚书送她到门口,心里沉甸甸的。
看着赵淑芬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晚书抱紧了怀里的安安。
小家伙浑然不觉大人世界的烦忧,兀自玩得开心。
林晚书亲了亲女儿温热的脸蛋,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庆幸与慨叹。
生活啊,有时给予馈赠,却同时附上了难以承受的代价。
这春风里,有人欢喜,也有人在无人处默默垂泪,为着不能言说的去留而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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