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芬把苏明宇打算去打听、争取的想法告诉了林晚书。
林晚书听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有苏明宇在前面顶着，总比赵淑芬一个人硬扛要好。
“苏大夫是明白人，他肯去问，肯去想办法，就是最好的。”林晚书宽慰道，“你也别太焦心了，等等消息。”
话虽这么说，但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赵淑芬照常上班、下班、照顾孩子，只是人更沉默了些，胃口也不大好，时常出神。苏明宇那边，似乎也忙着四处打听，神色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过了几天，周凛川下班回来，吃晚饭时，看似随意地问了林晚书一句：“苏大夫家……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林晚书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她知道周凛川不是爱打听闲事的人，这么问，必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放下筷子，看了看正专心吃饭的孩子们，压低声音把赵淑芬怀孕、两口子正为政策发愁的事简单说了。
周凛川听罢，沉默地扒了几口饭，眉头微蹙。他没立刻发表看法，只是说：“这事……是不好办。”
林晚书叹了口气：“是啊，淑芬姐愁得不行，苏大夫也在想办法。可政策摆在那儿……”
周凛川没再说话，但这件事显然搁在了他心里。
又过了两天，晚饭后，周轩带着安安在里屋玩，周凛川在院子里修理一个有点松动的板凳。
修好后，他洗了手，走进屋，对正在灯下缝袜子的林晚书说：“我明天去趟区里。”
林晚书抬头：“厂里有事？”
“不是。”周凛川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声音平稳，“我记得，区计生委有个副主任，姓冯，是冯大勇的爱人。”
冯大勇是周凛川在部队时的战友，关系很铁，后来转业到了地方。
周凛川提过几次，说冯大勇为人仗义，他爱人也在机关工作。
“你是想……”林晚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眼睛微微睁大。
“嗯。”周凛川点点头，“我去找冯嫂子聊聊，问问情况。苏大夫和赵护士长的情况毕竟特殊，是重组家庭，以前各有一个孩子，现在在一起又生了一个，这算不算‘计划外’，政策上有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或者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补充规定。冯嫂子在里头工作，了解得应该比我们清楚。”
他的话说得有条有理，不疾不徐，却让林晚书心里一阵发热。
她没想到，平时话不多、似乎只管自家事的丈夫，会主动把邻居的难题放在心上，并且想到了这样一条或许能帮上忙的路子。
“这……这合适吗？会不会让冯嫂子为难？”林晚书有些顾虑。
“只是打听打听，问问政策。成不成另说，总得试试。”周凛川说，“冯大勇跟我过命的交情，他爱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把情况客观地说一说，不让她违反原则，就是看看有没有符合政策的解释空间。”
他的考虑周全，让林晚书放下了心。“那……你明天去，好好跟人说。不管成不成，这份心，淑芬姐和苏大夫都得记着。”
“嗯。”周凛川应了一声，像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决定。
第二天，周凛川请了半天假，骑车去了区里。他找到冯副主任，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苏明宇和赵淑芬的情况说了，特别强调了两人是再婚重组家庭，之前各有一个孩子，现在共同生活后怀上的这个，从家庭实际和感情角度，询问政策上是否有特殊考量或通融的可能。
冯副主任听得很认真。她认识周凛川，知道他是自己丈夫看重的老战友，人品信得过。而且周凛川陈述客观，没有哭诉求情，只是询问政策解释。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凛川，你这个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一般‘一对夫妻只生一个’是硬杠杠，但针对再婚重组家庭，尤其是双方之前都只有一孩，重新组建家庭后生育的，有些地方在实际执行中，如果确实符合家庭实际情况，且单位、街道没有其他异议，也不是完全没有酌情处理的空间。当然，这需要严格的审核和手续。”
她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这样，你让那位苏大夫，准备好他们俩的结婚证明、双方与前配偶的离婚证明（或丧偶证明）、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还有他们各自单位出具的情况说明和初步意见，写一份详细的申请，递到我们委里来。我这边，可以按特殊情况受理，走一下内部讨论的程序。但最终能不能批，还得看集体讨论的结果，我不敢打包票。”
这已经是极大的帮助了！
不仅指明了路径，还愿意帮忙受理和推动讨论。
周凛川心中一定，真诚地道了谢：“谢谢冯嫂子！这就很好了！不管成不成，我们都记着您这份心。”
“别说客气话。大勇常念叨你。这事……唉，都不容易。”冯副主任摆摆手，“让你朋友尽快把材料准备齐全吧。”
周凛川回来，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林晚书。林晚书喜出望外，连忙去了赵淑芬家。
当赵淑芬和苏明宇听到周凛川不声不响帮他们找到了这样一条可能的路子，并且计生委的领导愿意帮忙按特殊情况处理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苏明宇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正在艰难地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并想着如何安慰妻子。
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看到了希望的光亮。
他握着周凛川的手，用力摇了摇，声音有些发哽：“凛川……这……这让我说什么好……太谢谢了！真的太谢谢你了！”
赵淑芬更是忍不住掉了眼泪，拉着林晚书的手：“晚书，周大哥……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邻里邻居的，说这些干啥。”周凛川依旧话不多，“冯嫂子说了，材料要准备齐全，申请要写得实在。苏大夫，这事你上心。”
“一定！一定！”苏明宇连连点头，心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我今晚就写申请，明天就去单位开证明！”
接下来的日子，苏明宇忙着准备各种材料，写申请陈述。
赵淑芬的心，也随着这一线希望，一点点从谷底拉了回来，脸上渐渐有了点活气。
材料递上去后，又是难熬的等待。但这一次的等待，有了期盼。
大约半个月后，消息终于下来了。经过计生委内部讨论，考虑到苏明宇和赵淑芬是再婚重组家庭的特殊情况，且双方之前均只有一孩，家庭和睦，单位评价良好，最终特批了他们生育这个孩子的申请。
当苏明宇拿着盖着红印的批复文件回到家，递给赵淑芬看时，赵淑芬捧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但这一次，是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泪水。
第二天傍晚，苏明宇和赵淑芬特意提了两瓶好酒、一条好烟，还有一网兜苹果和鸡蛋，来到了周凛川家。
“凛川，晚书，这恩情，我们两口子记一辈子！”苏明宇把东西放下，神情激动，“没有周大哥帮忙牵线问这一句，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是，周大哥，晚书，你们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赵淑芬也红着眼圈说。
周凛川把烟酒推了回去：“东西拿回去。邻里之间，搭把手的事。你们的情况特殊，也是政策允许范围内通融，不是我的功劳。看到你们难关过了，我们也高兴。”
最后推让不过，周凛川只留下了那网兜苹果和鸡蛋，说给孩子们吃。
送走千恩万谢的苏明宇夫妇，林晚书看着桌上红彤彤的苹果，对周凛川说：“你呀，总是这样，做了好事也不让人谢。”
周凛川拿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掂了掂，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能帮上忙，就好。”
窗外，春意似乎更浓了些。
杨柳枝头绽出了嫩黄的芽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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