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雪落梅枝待春声
雪是后半夜悄无声息落下来的。沈未央早上推开门，院子里已经铺了层薄白，东墙的南瓜架只剩下光秃秃的藤条，在雪地里勾勒出疏朗的影子，倒像幅写意的画。
“快看！”崔杋从柴房跑出来，手里捧着个雪团，睫毛上沾着雪花，“这雪能堆个小雪人，就放在青梅树底下当守卫。”
沈未央笑着拢了拢围巾：“别闹，先去扫雪，不然爹起来该念叨了。”她转身回屋取扫帚，却见灶台上温着的青梅酒还冒着热气，陶碗边凝着细密的水珠——定是崔杋早起烧的火，知道她畏寒，总不忘温着酒。
两人拿着扫帚在院里忙活，雪沫子沾在发梢，很快就化成了水。崔杋故意把雪扫到她脚边，被沈未央用扫帚轻轻打了一下，他笑着躲开，却在转身时，悄悄把她脚边的积雪都扫干净了。
“你看那棵梅树，”沈未央忽然指着院外的篱笆，那里有株野生的腊梅，枝头顶着星星点点的花苞，被雪压得微微下垂，“说不定过几日就要开了。”
崔杋放下扫帚，搓了搓冻红的手：“等开了，我折几枝插在你那青瓷瓶里，就放在窗台上，雪天看着也热闹。”他忽然想起什么，往柴房跑，“我藏了些栗子，昨天炒了，你要不要尝尝？”
栗子是深秋时两人一起去山里捡的，崔杋用沙子炒了，装在藤筐里，埋在柴堆下防潮。他捧出来时，藤筐上还沾着柴屑，栗子壳油亮亮的，剥开来，果肉黄澄澄的，带着股焦香。
“还放了青梅果干？”沈未央咬了一口，尝到淡淡的酸，眉眼弯了起来。
“嗯，你说过酸甜配着最好吃。”崔杋自己也剥了一颗，看着她吃得认真，忽然说，“等开春，我们去把柴房梁上的青石板搬下来吧，你娘说能养石头，我想把那块透光石嵌在上面，放在窗台下，白天能晒着太阳，晚上能映月光。”
沈未央点头：“好啊，不过得等化冻了，石板太重，现在搬不动。”她想起那块青石板，听爹说，是娘当年从娘家带来的，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像缠绕的藤蔓，只是常年压在绣绷下，早就蒙了灰。
雪越下越大，远处的屋顶都成了白茫茫一片。沈父坐在堂屋编草鞋，看着院里的两人，忽然说：“小崔，过几日跟我去镇上赶集吧，把多余的栗子和果干换点布回来，给未央做件新棉袄，她那件都旧了。”
崔杋眼睛亮了：“好！我还想去看看有没有好的刻刀，想把那块透光石打磨得更亮些。”
沈未央的脸有点热，低头剥着栗子，却听见崔杋又说：“顺便买些丝线，沈姑娘的帕子还没绣完呢，得有新线才好。”
她偷偷抬眼，正撞见崔杋看过来的目光，像这雪天里的阳光，暖融融的，却不刺眼。院外的腊梅忽然抖落一片积雪，花苞似乎又鼓胀了些，像在憋着劲儿，要在最冷的日子里，开出最艳的花。
午后，雪小了些。崔杋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灶膛边，借着柴火的光，打磨那块透光石。石头在他掌心慢慢变得温润，里面的纹路像流动的水波，映着跳动的火光，仿佛藏着个小小的太阳。
沈未央坐在对面绣帕子，黄线在布上绣出最后一片南瓜叶，叶底的结藏得严严实实，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曾经的错漏。她把帕子叠起来，放进贴身的布兜，指尖触到布面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起来。
“你看，”崔杋举起透光石，对着窗户，雪光透过石头，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等嵌在青石板上，定更好看。”
沈未央看着那些光斑，忽然觉得，这漫长的冬天，其实也藏着许多盼头——盼梅花开，盼雪融化，盼青石板上的石头发光，盼地窖里的新酒在某个春日的午后，发出“啵”的一声轻响，然后酒香漫出来，混着青梅的酸，腊梅的香，还有身边人身上的烟火气，酿成往后日子里，最难忘的味道。
雪还在下，落在梅枝上，落在藤筐上，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眼里，悄无声息，却又仿佛在轻轻诉说：等春天来了，一切都会更好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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