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梅种藏雪待春生
夜雪簌簌,落满了青瓦白墙,把小院笼在一片朦胧的素色里。灶间的炭火还烧得旺,暖融融的气浪裹着桂花香的余韵,漫过门槛,与院中的寒气撞了个满怀,凝成一层薄薄的雾。
崔杋听着沈未央那句“绣两枝缠在一起的藤”,眼睛倏然亮得像落了星子,原本还带着几分酒意的倦懒,瞬间被一股雀跃冲散。他往前凑了凑,膝盖抵着床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那油纸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还带着些褶皱,显然是揣在身上许久了。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十粒饱满的梅核,每一粒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深褐色的壳面上泛着哑光,边缘还透着点被反复摩挲过的温润光泽,一看就知道是被精心珍藏了许久的物件。
“早备着了。”他像献宝般把梅核往沈未央面前推了推,眉眼弯成了月牙,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去年你爱吃那青梅酱,我就特意留了些核,挑了最圆最硬的,晒了整整半月,又怕受潮,就藏在灶膛边的陶罐里焐着,就等开春种呢。”
沈未央怔了怔,伸手拿起一粒梅核,指尖在壳面上轻轻捻了捻,粗糙的纹路间,竟还留着淡淡的烟火气,想来是陶罐离灶火近,沾了些暖意。她低头笑了笑,指尖摩挲着梅核,抬眼往窗外瞥了瞥,只见雪还在下,细密的雪粒子扑在窗纸上,院角的空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像铺了块素色的绒毯。“藏得倒严实,我竟一点没察觉。”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却又弯了唇角,“这雪天正好,把梅核埋在雪地里冻着,经了霜雪催醒,开春发芽才齐整。”
“我也是这么想的!”崔杋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起的风拂动了桌角的布帘,“我这就去埋,你说埋在哪片好?”
沈未央被他这股急切的模样逗笑,忙跟着他走到檐下,拢了拢身上的夹袄,抬手指着靠近篱笆的那片空地:“就那儿吧,靠着篱笆能挡点西北风,等来年抽芽长枝,藤藤蔓蔓还能顺着篱笆往上爬,到了夏天还能遮片阴凉。”
崔杋应了声好,转身就往柴房跑,很快拎了把小铁铲出来,踩着雪往空地走。雪下了小半宿,地上积了半尺深,他每一步都踩出个深深的脚印,像只笨拙的小熊,深一脚浅一脚的,却走得格外认真。沈未央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回屋找了块平整的木板,慢悠悠跟在后面。
雪粒子落在发间,凉丝丝的,却一点不觉得冷。崔杋弯着腰,用小铁铲在雪地里挖坑,雪混着冻土,挖起来颇费力气,没一会儿他额角就渗了细汗,鼻尖也冻得通红。他挖一个浅浅的坑,沈未央就往坑里丢一粒梅核,再用木板把雪拍实,动作配合得默契。偶尔有风卷着雪沫子扑到脸上,两人就不约而同地缩缩脖子,相视一笑,雪粒子落在睫毛上,瞬间化成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倒添了几分意趣。
“一共三十粒,不多不少。”崔杋数着最后一粒梅核埋进土里,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指尖冻得发麻,却笑得眉眼舒展。他往四周望了望,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了,得做个记号,免得开春雪化了,忘了埋在哪。”说着就弯腰在院里捡了几块小石子,在埋梅核的地边摆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模样憨拙,却透着几分小心思。
沈未央看着那圈歪歪扭扭的石子,忽然从袖袋里摸出支红绳——那是前几日绣帕子时剩下的,颜色鲜亮。她蹲下身,把红绳系在旁边的篱笆桩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红绳在素白的雪色里格外惹眼。“这样春天长新芽时,远远就能看见啦。”
崔杋看着那抹亮眼的红,忽然就笑了,他抬手轻轻拂去她发梢的雪粒,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耳尖,烫得像炉边的炭火。两人都愣了愣,像被烫到般慌忙移开目光,耳尖却都不约而同地红透了,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似乎暖了几分。
回到灶间时,崔杋赶紧把冻得发红的手凑近炉膛烤火,指尖传来阵阵暖意,却还是有些发麻。沈未央则转身去翻找去年的旧账本,那账本的纸页已经泛黄,边角也有些磨损,她捻起笔,在最后一页写下:“冬雪埋梅核三十,待春生。”字迹娟秀,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红绳蝴蝶结,歪歪的,透着几分娇憨。
“等明年梅树长叶,就把这账本埋在第一棵梅树下。”她指着账本上的字,抬头看向崔杋,眼里盛着笑意。
崔杋凑过来看,目光落在那行字上,忽然伸手捻起笔,在“三十”旁边添了个小小的“+1”,笔画歪扭,却写得郑重。“还有一粒,刚才埋的时候多带了一粒,藏在最中间,没让你看见,算我们的‘秘密’。”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窗外的风雪听去似的,眼底却藏着细碎的光。
沈未央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1”,心头忽然一暖,像被炉火熨帖过一般。她忽然觉得,这雪地里藏着的,何止是三十一粒梅核,还有数不清的、悄悄冒头的欢喜,像梅核里的芽,在雪下蓄着劲儿,只等开春就破土而出。
炉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脸,暖黄的光漫过眉眼,落在账本的字上。窗外的雪还在落,簌簌的声响混着炭火的轻响,像是在为来年的春天,悄悄铺着温床,等着那片青梅林,在春风里抽枝发芽,长成满院的温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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