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雨打窗棂，灯下絮语
入夏的雨来得急，午后还晴着的天，忽然就被乌云压得沉沉的。沈未央刚把晒在院里的新布收进来，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像谁在外面撒了把珠子。
崔杋从地里赶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粗布褂子紧紧贴在身上，裤脚沾着泥。他抖了抖头上的水珠，咧嘴笑：“幸好把玉米苗浇透了，这场雨来得正好。”
沈未央赶紧找了干布巾递过去，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快烤烤火，别着凉。我给你煮碗姜汤。”
“不用不用，”崔杋摆摆手，却还是乖乖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任由她用布巾擦着头发，“这点雨算啥？小时候在山里采蘑菇，淋得比这狠多了。”他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忽然说，“今天在地里看见李叔家的茄子熟了，紫莹莹的，明天咱们也种点？”
“好啊，”沈未央往锅里添了水，“再种点豆角，搭个架子，能爬到院墙上。”
雨声越来越大，敲得屋檐“咚咚”响。锅里的水开了，沈未央把姜片和红糖放进去，姜香混着甜味漫出来，驱散了雨带来的凉。崔杋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一直瞟着她——她正坐在灯下绣着什么，指尖捏着银针，在布上轻轻扎下去，针脚细得像蛛丝。
“在绣啥呢？”他凑过去看，碗沿的热气熏得他眼睛有点痒。
“给你绣个烟荷包。”沈未央把布往他面前挪了挪，上面绣了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正抱着根玉米啃，“李叔说你总把烟杆揣在怀里，磨得漆都掉了，有个荷包护着能好些。”
崔杋的脸一下子红了，挠着头嘿嘿笑：“我哪会用这么讲究的东西……”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盯着那小熊，越看越喜欢，“这熊绣得真像，比镇上画本里的还精神。”
沈未央被他逗笑了，指尖戳了戳小熊的耳朵：“等绣完了，你就得天天带着，不许弄丢了。”
“哎！保证天天带！”他拍着胸脯应下，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给，今天在镇上给你买的。”
油纸包里是块花样子，上面印着缠枝莲的纹样，是绣坊里最新的款式。“我看隔壁王婶家的姑娘用这个绣肚兜，说好看，就给你也买了一张。”他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沈未央拿起花样子，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他不懂这些，却总记着她喜欢绣活，哪怕是听别人随口一提，也会放在心上。“喜欢，”她轻声说，“等有空了，我用这个绣件新的枕套。”
雨还在下，院里的桃树被打得沙沙响，花瓣落了一地，混着泥水，像撒了把碎胭脂。崔杋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沈未央坐在对面绣荷包，银针穿过布面的“沙沙”声，混着雨声，像支温柔的曲子。
“对了，”崔杋忽然开口，“后山上的野栗子该熟了，等雨停了，咱们去摘点？回来给你炒栗子吃。”
“好啊，”沈未央点头，“再摘点野枣，上次做的喜糖快吃完了，正好再熬点。”她想起什么，“还得给我娘送点，她爱吃你炒的栗子。”
“嗯，多摘点，给叔也带些下酒。”崔杋往灶膛里塞了根粗柴，“等秋收了，卖了粮食，我就给你打对银镯子，比你娘给的那对还亮。”
沈未央的脸有点热，低头继续绣荷包：“不用总想着给我买东西，日子过得踏实比啥都强。”
“给你买东西，我心里踏实。”崔杋说得认真，眼睛在火光里亮晶晶的，“我娘以前总说，男人挣钱，就得给媳妇花，不然挣钱干啥？”
雨声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缠缠绵绵地飘着。锅里的姜汤早就喝完了，碗还放在灶台上，留着淡淡的姜香。沈未央把绣了一半的荷包收进匣子里，崔杋正往炕上铺褥子，新做的褥子铺在身下，软乎乎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今天下雨，不用去地里，”他拍了拍炕沿，“歇会儿吧，看你绣了一下午，眼睛该累了。”
沈未央挨着他坐下，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不用赶工，不用待客，就两个人守着一盏灯，听着雨，说些琐碎的话，像把日子泡在温水里，慢慢焐着，暖得人心头发软。
崔杋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未央，你说咱们老了会啥样？”
“老了啊……”沈未央想了想，“你可能会弯腰驼背，挑不动水了，我就给你烧火做饭。我眼睛可能花了，绣不了花了，你就给我读画本上的故事。”
“那我现在就得练练认字，”崔杋闷声笑，“不然以后读不了故事，你该嫌我笨了。”
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院子照得亮亮的。屋檐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滴答滴答”的，像在数着时辰。沈未央靠在崔杋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柴火气，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一场雨，一盏灯，一个人，几句闲话，把日子过得像熬熟的栗子，外壳朴实，内里却藏着化不开的甜。
夜里，沈未央睡得很沉，梦里都是炒栗子的香。她感觉到崔杋悄悄给她掖了掖被角，指尖的温度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像雨后天晴的阳光，暖得让人不想醒。
窗外的月光落在炕边的花样子上，缠枝莲的纹路在光里轻轻晃，像在预示着往后的日子——缠缠绕绕，牵牵绊绊，却总能在柴米油盐里，开出最温柔的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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